因为被莹贵妃留了那么一道,凌遥回到相府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十分了,晚饭的时间早就过了,她无奈之下只得自己去厨房找些吃的。
厨房管事的还是曹嫂,这个五大三粗的女人见到凌遥也颇为客气,听她说明了来意就回身去给她拿了些干粮出来。
凌遥道了谢,曹嫂虽然看上去粗鲁,人却不错,当年她的饭菜被穆蓉遥恶意洒进沙子或者直接倒掉的时候,都是她悄悄给她送去几个馒头。
凌遥一转头却看见一边烧火的小姑娘很是眼熟,她忍不住站在她身后仔细观察,见瘦弱的小姑娘把柴填入灶中,很是费力地往里面吹着气,滚滚浓烟倒灌出来,呛得她连声咳嗽。
“彩云?”凌遥忍不住轻唤出口。
小姑娘闻声回头,有些茫然地看了凌遥一眼,“你是谁?”
看着她被烟熏得乌黑的小脸、凌乱的头发和明显被人打的青肿的嘴角,凌遥几乎忍不住立时就要落下泪来。
彩云是她在相府唯一的侍女,奶娘过世后便只有她陪着凌遥,跟着自己比地位最低的粗使丫鬟都不如,任何一个有头有脸的奴才都能随意地对她吆五喝六的,更别提大房二房她那两个妹妹时时刻刻有意的刁难,可彩云却一直坚持侍奉着她,在孤苦无依的童年一直支持着她。
凌遥深吸了一口气,拼命眨着眼睛把几欲夺眶而出的泪水憋了回去,转身对曹嫂笑道,“我看这个小丫头这么年轻,实在不适合做烧火这种粗活,正好我刚来相府身边缺少伺候的人,不知道能不能让她过来伺候我?”
“这个,相府的人员调动都要问过管家才行……”曹嫂为难道。
凌遥思索了一会,道:“这样吧,我先把她带回去,明天就找总管要人。”
曹嫂看了看彩云,挺好的一个丫头,大小姐过世后愣是让夫人刻意安排来了伙房,烧火打水这样重的差事,哪是她一个小丫头能应付的?于是也就点点头,让彩云起来道:“这是杜家的小姐,你就跟着去伺候吧。”
彩云怯怯地看了凌遥一眼,微微点头,看得凌遥心中又是一痛:曾经多么活泼灵动的丫头,怎么竟被折磨成了这个样子?
凌遥从厨房出来,彩云拿着食盒跟在后面,却迎面碰上了盛气凌人的穆蓉遥。
“原来是杜表姐啊,我还以为是什么人鬼鬼祟祟地来厨房偷东西呢!”穆蓉遥得意一笑,眼珠一转看见了凌遥身后的彩云,又故意大声道,“还带着一个脏兮兮的小丫头,乍一看真像一对姐妹花!”
彩云早在看见穆蓉遥的瞬间就躲在了凌遥的背后,凌遥知道穆蓉遥欺负彩云必是肆无忌惮,她忍着没有发作,只是笑道:“听说现在相府都是妹妹和夫人说了算,正好,我看这丫头在厨房烧火挺可怜,想要了她来做侍女,这对妹妹不是什么问题吧?”
“你要她?”穆蓉遥瞪大了眼睛,心想果然穆凌遥的亲戚都跟她一样思维不清,连穆凌遥曾经的侍女都要,她刚下意识地要拒绝,忽然心头浮上一计,于是假意大方地点头道,“一个小丫头,表姐喜欢就带走吧。”
“那就多谢表妹了。”
凌遥带着彩云回到了落枫馆,打开房门才觉得少了点什么,回头只见彩云怔怔地站在院门口,满脸的凄凉伤心。
“怎么,不认识了?”凌遥扬眉轻笑。
彩云这才回过神来,急忙跨进院来。
凌遥正要招呼她进屋,忽然眉头一紧,熟悉的房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一种仿若毒蛇在畔的诡异感觉瞬间袭来,她急忙伸手止住了彩云,自己走进房间。
凌遥悄无声息地往屋内走,水眸警惕地四处查看,同时右手在袖中扣紧了一排银针。
很快她便走到了里屋,一边的衣柜下面忽然传来了一阵轻微的西索声,凌遥心头一紧,就见一个黑影从柜底以极快的速度蹿了出来!
凌遥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右手银针不假思索地激射而出,瞬间便把黑影钉在了地上。
她凑近了去看,尽管心里早有准备,还是感到一阵毛骨悚然——那被牢牢钉在地上、腿脚还在微微颤动的,竟然是一只有半个手掌大小的毛腿蜘蛛!
短暂的惊愕之后,凌遥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
——这样下作的手段,她不用想都知道是谁做的,只是她没想到,自己还没开始报复她当年对自己的欺辱,她倒迫不及待地自己送上门来了!
她又上前几步,一手翻开了自己的被子,赫然见到几只赤色蜈蚣和毛蜘蛛在自己的床上蠕动!
凌遥手腕翻转,毫不迟疑地把所有的毒物都钉在了床上,腥臭的血气刺激得她胃部一阵翻滚。
“啊!”一声尖叫传来,凌遥回过头来,原来是彩云听见声响不放心地自己进来查看,却看见了形容狰狞的毒物,吓得腿一软坐在了地上。
“彩云,没事了,这些都被我弄死了。”凌遥急忙上去扶她。
“杜小姐,您是不是得罪了二小姐?”彩云闪开了她的手,自己跪在了地上,诚惶诚恐地说道,“以前……二小姐也用这样的方法整过我们小姐……二小姐很不喜欢奴婢,您还是不要留着奴婢了吧。”
凌遥听得一阵心酸,彩云还是像以前一样善良,可是她活泼开朗的彩云,什么时候说过这么自轻自贱的话?
“彩云,你真的不认识我了吗?”凌遥在她面前蹲下 身来,认真地注视着她。
“您是……”彩云的目光渐渐地有了迷茫。
“我曾经在这个院子里住了十六年……”凌遥轻声提醒了她一句,“我八岁的时候穆蓉遥把几只毒蝎子放到了我的床上,我吓得大哭,还是你强忍着恐惧把蝎子都弄走了。”
“您……”彩云讶异地张大了嘴巴,青肿的眼睛中已经蓄满了泪水。
“我十一岁的时候穆婉遥让人把我屋里的碳都浸湿了,一点火就冒出滚滚黑烟,数九寒天我的手脚都生了冻疮,是你把所有御寒的衣物都给了我,每天晚上把我搂在怀里,我才能挺过来。”
彩云的泪水如断线的珍珠般纷纷滚落而下。
“彩云,我是穆凌遥,”凌遥的声音似喟似叹,好像湿寒的秋雨霖霖而下。
“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