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温情客站
这个亦集乃城原是西夏王国设在漠北的重要军军事城堡,初建时规模并不大,但它是河西走廊通向漠北的必经之路和交通枢纽,地位很重要;1038年,西夏国在这里设立“威福军司”,这里变得更加热闹、繁华,成为一座小城。
西夏把这里作为重要军事据点是很早的事,应该从公元十世纪算起,因为那个时候,以党项族为主体的西夏国,曾经可以与同时期的宋、辽、金鼎立相持,崛起时间达三百年之久,而且,西夏国的文化也很发达,不仅有了自己的文字,还使用和发展了活字印刷术,把泥活字变成了木活字印刷。
1205年3月,蒙古向西夏展示了强大的武力,成吉思汗找了个站不住脚的征伐理由:西夏曾收留过蒙古的仇人桑昆!成吉思汗与克列特部的王罕父子反目后,桑昆曾在额济纳一带流亡过一段时期。成吉思汗的真正战略意图是:可以控制中原至突劂斯坦包括河西走廊一带的宽阔大道,又可以绕道西方,包围蒙古世仇——北京的大金帝国。
1226年2月,西征回来的成吉思汗,带领十万大军,占领了固若金汤的黑水城。这是成吉思汗的蒙古军第四次南下,大军压境,一鼓作气地攻破了这座小城。从此,黑水城的历史改写了。1286年,元世祖在这里设立“亦集乃路总管府”,这里成为中原到漠北的重要交通枢纽,所以,南来北往的商贩很多,里面酒馆、旅店都有,还有医馆。
“西夏统治的时候,你们在哪里?”冯利问。
牧仁笑着说:“我还在娘肚子里。”他又接着说,他们的部落那个时候,在北方的荒漠之地游牧,感谢他们世祖,让他们来到了这美丽富饶的地方。
“你怎么不在城里开医馆?”冯利问。
“军队是有医生的,我也没有想过,后来,老百姓多了,我就让大儿子去城里开医馆,我还是为牧民看病。”
“那么说,你的药材有一部分也是给了哈拉浩特?”
牧仁说那是当然,不然的话,他们每年都要送好多药材过来,他怎么用得完。
“这沙漠之中还有这么神奇的地方!”朱英说。
“我们这里是个神奇美丽的地方。”牧仁说:“明天就回去吗?”
“我们要送她回家,可能要多带些粮食。”冯利说。
牧仁对卓玛说了句什么,卓玛又拿了些肉来烤。
朱英说:“大娘烤的肉好好吃。”
“你已经把肚子撑破了。”冯利说。
“我们明天还呆在这里,吃大娘烤的肉吧?”朱英好久没有看到女人了,奶奶死了一年多了,她看到女人就觉得亲切。
“好哇,欢迎你长期作客!”牧仁说。
“他家还有个儿子没有成家,你要是喜欢,可以永远呆在草原上,做个草原人!”冯利说,一边说还一边坏笑。
牧仁听明白了,也看着朱英笑,边笑边说:“好呀,我要你这样的姑娘做媳妇。”
朱英的脸都羞红了,幸好卓玛听不懂。
刘长霸也笑着:“那你这张白嫩的脸就可惜了!”
朱英不好意思了,她瞪了刘长霸一眼,对牧仁说:“你教我们蒙古话吧?”
朱英看这个蒙古人会说汉话,很是羡慕,她想作为一个治病救伤的郎中,肯定要懂很多地方的话,于是要求牧仁教他们蒙古话。
“对呀,我们教你汉话,你应该教我们蒙古话!”冯利说。
牧仁会说汉话,是因为他们的皇帝是个崇尚中原文化的人,曾经请过一个汉语师傅来蒙古,教他们汉语,加上他们那些送药的师兄们一句一句教,他的汉话越来越好。他们怎么就没有想到要学些蒙古话呢?
牧仁说:“你们有些师兄弟们也会说几句简单的蒙古话。
这一晚,他们都睡觉得比较晚,要牧仁教他们蒙古话。蒙古字象树叶一样,又象蚯蚓一样,笔画很多,朱英一个晚上都在念着“你好、朋友、我”。
第二天早晨,他们向亦集乃城进发,因为牧仁要把药材送到城里的儿子那里。这回,他们的麻袋装上了银子和牛羊肉,这些吃的都是烤好了的,都是央金卓玛连夜为他们烤的。
他们很快来到了亦集乃城,那些守城门的人并没有阻拦他们,连看都没有看他们一眼。城里的人并不是很多,一条比较宽的土路,两边都是土垒的房子,很矮,房子后面还有一些树木。牧仁的大儿子达赖一家人在十字路开了个小药铺,也是医馆。
这条路也是条街道,有许多小店铺,有卖布料的,有做衣服的,还有刀具、瓷器的。朱英首先看的就是吃的地方,她看到了一家手扒肉馆。
他们都不知道那飘荡的布幡上写的什么,牧仁说是“手扒肉”,是蒙古最有风味的食物。中午,朱英不肯在达赖家吃羊肉喝羊奶,要吃那个小店的“手扒肉”。
“你喜欢用钱是不是?”利冯说,他不想浪费。
“就这一次,好不好?”朱英象个小孩子一样,“我们下午就走了,再也不来这里了,你不要让我一生都遗憾,好不好?”
刘长霸是个心软的人,看她说得可怜兮兮的,也央求冯利在这里“吃一次”。
牧仁把他们三个送进城,自己又去草原出诊了。达赖见他们这三个汉人不要花钱的不吃,偏要吃花钱的,也就不客气了,自己就守店,也不来陪他们。
手扒肉的味道跟一般的烤肉不同,因为放的佐料多,还有汤汁可喝。朱英真的是好久没有吃过这种有汤的食物了,把个肚子吃得溜圆。
吃饱、喝足,他们要赶路了。
“你知道吗,牧仁是江河,达赖是海洋,他们两父子的名字叫得真好!”冯利说。朱英格格地笑,刘长霸哈哈地笑,正笑得起劲,就听到后面有马队的声音。他们回头一看,是一队士兵,列着整齐的队伍,骑着马出城来了,领头是一个戴着黑色头盔、穿着黑色战服、骑着黑色骏马的人,脸上一脸络腮胡。
他们只好把速度放慢,并且把马让到路边,让这列士兵过去。马队经过他们身边的时候,那匹领头的马突然掉头,马上的人盯着他们,并且叫了一声:“朋友”。
朋友!这声音有点熟!朱英听着这半生不熟的汉话,突然大叫:“巴特尔!”
她并没有看出这个说话的人,但是听出了他的声音。刘长霸和冯利也看出了那个人,虽说胡子长满了脸,但是声音和脸的轮廓是变不了的。
冯利下了马,也叫了一声:“巴特尔朋友!”
巴特尔没有下马,问他们:“你们要走?”
“我们要走了。”冯利上了马,因为他知道军队的人都有纪律,怕耽误他们。
他们骑在马上,边走边谈着话。他们直到这时才知道,巴特尔是个军人,是个蒙古军人!
“欢迎你们再来!”巴特尔走了。他要去巡逻了。
他们跟这位多次照顾并救过他们的蒙古朋友挥着手,说:再见!
广阔的平原,除了树林就是草原,这一路之上,微风轻拂,朱英的心情特别好,她骑着马,一路就象在旅游,不是哼着不成调的曲子。一路向东南行,天快黑的时候,来到了绿洲的边缘。
“我的天,又是沙漠!”朱英勒住了马,惊叫。经过了一次沙漠之旅,她已经被折服了,再见沙漠,犹如见到魔鬼。虽说她也没有见过魔鬼,不知道魔鬼是什么样子,但是,常听师兄师叔无事讲的鬼故事,所谓的魔鬼就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只会折磨人,而人类对它们是没有办法的。
“你不是很喜欢沙漠?”冯利揶揄她。
“怎么办?我们还是在这里过夜吧?”朱英说,“眼看天就要黑了。”
“我们现在要找到一条路,那些商人常走的路才行。”冯利说。
他们又要进入沙漠了,这条路冯利和刘长霸也没有走过,因为这里是古丝绸之路,有许多的晋商经常往返于西北利亚、莫斯科、以及蒙古各城,这里应该有条通向东南边的路。
“这沙漠上哪有路呀?”朱英想到他们一路都是走的没有路的沙漠,而且到处是路。
“那里我们走过,有些印象。”刘长霸说。
“你们从来没有走过这里吗?”朱英看到荒漠就打怵。
他们从来没有走过这条路,他们的货物,要是去内地,是不会走上巴丹吉林沙漠的,这不知要绕多少路要累死多少骆驼。可是朱英的家在平阳,不经过沙漠是到不了晋地的。
“我们明天早晨起来,就侧着太阳走不就行了。”朱英说。
“现在还早,不能浪费时间。”冯利说。
昨天晚上,牧仁已经告诉了他们,从黑水城出来后往南走,在走上沙漠之前,一定有家供人打尖的小站。他们必须先把那落角的地方找到,这样,大致的路就会清楚了。
冯利稍停了一会儿,又策马前行。他们一直沿着树木绿带的边缘走,青绿的树叶,渐渐溶进暮色中,晚霞褪尽了最后一丝彩色,他们还在漫无目的乱窜。
“我们从西边转到东边了。”朱英说。他们已经转了两个多时辰了,肯定是找错了。
冯利勒住马,前后左右四处看,决定再打马往回走。这次他们走得比较慢,而且是看着树林中走的。又跑了一个来时辰,碰上两个牵骆驼的人,骆驼背上挂着很沉的包裹,是向漠北行走的商人。
他们快马跟上,打着招呼。这两个商人是汉人!朱英高兴坏了,大声问:“你们从南边来吗?去做什么生意呀?”
那两个人警惕的看着他们三个骑马的人,其中一个小心翼翼的回答:“做点小生意。”
冯利瞪了她一眼,对两位商人说:“大哥,我们从沙漠那边过来,要回中原,迷路了,想请问一下,哪里是打尖的地方?”
那个商人又回答:“前面不远就是站。”
他们本来想跟着这两个商人一起走,但又怕他们两个担心他们是什么抢匪之类不好的主,就提前走了。
打尖的地方,其实在树林里面,离沙漠有一里多路,林中被人和马驼踩出了一条宽宽的路,可以赶两辆马车。正是因为他们一直看着眼前,才收疏忽了林中深处。他们也是脑袋不开窍,这树林边缘,就是沙漠,哪里有水?哪里可以种菜和粮食?
这个打尖的地方,外面竖了一块大木牌子:万站。站里的房子全是木头做的,很温暖很干爽,而且就是汉人居住的房子,房间的布置都是汉人的习惯,而且,伙房飘出的香味,也是纯正的汉人的油香。
“我们已经几天没有吃过一顿好饭了?”朱英问。
刘长霸说:“六天了。”
他们把马交给了店小二,也开好了房间,因为这家店房子不多,都是四个人住一间房,朱英想一个人住一间也是不可能的,这条路上的女人几乎是没有,而她跟其它的男人共居一室更加不可能。
“你还想做小姐,也不知这一路上有没有睡过床?”冯利说她,“有房间有床就不错了,也要为别的过路人考虑。”
朱英伸了伸舌头。这几天的苦,她清楚了旅途的不易,还想什么呢?就当自己是个男人得了!总比露宿沙漠强百倍!
“快点,我要吃饭了。”朱英冲着冯利叫,“我要吃三大碗米饭!”
“看不胀死你。”冯利说,“真是小娘们,烦人!”
“谁烦了谁烦了?”朱英还是象在祁连山一样,心情一好的时候,就跟冯利斗嘴,坚决不饶他,有时候,冯利离开了跑远了还听到她呱呱叫。
“你吃什么菜?”冯利看见她这几天脸都尖了,也有点心痛,软着声音问她。
“来几盘猪肉,还有炒鸡蛋,还要蘑菇汤。”朱英回答。
冯利没有听她的,叫了一盘炒猪肝一碗蘑菇汤,还有一盘清炒瘦肉。
朱英在山上,奶奶教了她许多的礼仪,包括吃饭时候口不能张得太大,咀嚼时不要发出声音,速度不能太快,要一小口一小口地放进嘴里,要细嚼慢咽。朱英现在才不顾什么淑女风范,她填饱肚子、让胃开心是最重要的!她先要了米饭,这种东西是在山上也难得吃到的,每上一盘菜,她就如风卷残云。米饭这种东西,有些人不怎么喜欢吃,她却告别喜欢这种东西,她认为比她平时吃的那些什么面粉、高梁、玉米粉制的东西好吃多了。
吃完饭后,朱英要了一些热水,好好泡了一次脚。她这几天都没有洗过脚,那又用布包着的脚,在纯牛皮的靴子里已经臭不可闻了。洗完脚后,还把布洗了一下,换上干净的布。
刘长霸和冯利也泡了一下脚,本来,朱英还想洗个澡,她身上流过许多汗,但是,冯利不让她洗。这里的热水也是要收钱的,而且也没有地方洗。朱英不理睬他们,把他们赶到外面,在泡脚前,把身上的衣服都脱下来,把身子好好擦了一遍,不管干净没有,用水过一遍总好受一点。
朱英从来没有跟男人在一个房间呆过,更不用说睡觉,但是她知道在外面不比在山上,他们的生活很稳定,山上的木材多得很,随便就能够盖一间房。现在,因为资源的缺乏,每间房都贵,而且也没有宽松的房间。她必须跟两个师兄睡一间,她怕是不怕,但就是不习惯。
“我说你把那破裤子脱下来行不行?”冯利看她穿着那条在沙漠上、草原上跑了几天的脏不拉叽的裤子上炕,就说她,“一个姑娘家,也不知道讲点干净。”
朱英知道自己的裤子肯定能够洗污一池水,她里面也穿了一条内裤和一条单裤,但她不好意思在师兄们面前脱外裤。所以她说:“你管我。”
“我怕你明天早晨出门冻得打哆嗦。”冯利说,“你以为我愿意管你?还有你的外衣也要脱下来,明天还要跑远路,好好睡。”
“明天还要跑多少沙漠?”刘长霸说,“师妹,干脆你一个人回去,我们回山上去。”
他们吃饱了,也洗干净了,都上了炕。这种暖和的感觉,真是久违了,这才象是人居住的地方,这才让人有一种安全的感觉。而且,这是他们几天以来,第一次呆在有光亮的木制的房间。虽说不是很明亮,但是很温馨、舒服。
冯利的眼睛不时地瞟向朱英,朱英感觉到了,就故意说:“你想看就看,不要躲躲闪闪。”
他们这几天都是蒙着面罩,朱英的女儿相,算是第一次这么近、这么明朗地暴露在他们面前。因为那天下山的时候,他们根本还没有仔细地把她跟那个男孩子朱英联系起来。
刘长霸也把目光投向朱英,他笑着说:“女孩子跟男孩子,其实只是头发的问题。”
刘长霸是个大个子,膀圆腰粗,身材也高,属于那种只知道出力做事不动脑筋的人;冯利长身高中等,身材也是中等,是那种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如果聪明一点有容易给人精明强干的类型,而且五官端正清秀,在中原的女孩子中是会受欢迎的那种男孩子,如果他的嘴巴甜一点。他们这两个男孩子,很少见到女孩子,偶尔下山,平是见到高大肥硕的少数民族女人,就是一些妇女,而且机会也绝少。
他们现在会盯着朱英的脸,也是能够原谅的。朱英呢,本来是没有认为自己跟师兄们有什么不同,她知道自己是个女孩子,但不会因为自己现在恢复了女孩子的身份,就感觉到跟师兄们距离远了,她觉得跟平时没有什么不同。
“你看出什么了吗?”朱英问。她一直都是有那么一点调皮,因为她知道自己跟他们是不同的,她是唯一的女孩子,是他们的开心果,是他们矛盾的调合剂。
冯利的脸红了一下,他可是很少脸红的,特别是在她跟前,他每次都是涎着脸讨她嫌,她越讨厌他,他就越来劲,越有精神。
“你怎么看也不象个女孩子。”冯利说,“哪有女孩子眉毛那么粗,眼睛那么雄的?”
朱英的眉毛是比较黑,也不象女孩子那样,是一片变变的柳叶眉,她的眉毛象是一把剑,应该叫剑眉,男孩子有这样的眉毛就显得很清秀、英俊;她的眼珠子很黑,眼睛很明亮,但不是那种水汪汪的。他原来穿男装的时候,只是个清秀的小男生。现在换上了女装,在冯利的眼里,怎么看还是原来那个样子。
“哪里不象外女孩子?”刘长霸说,“这人靠衣妆,马靠鞍装,一个男孩子换上女儿装,就显得秀气、漂亮。”
“哪里漂亮了?你还知道漂亮两个字?”冯利说刘长霸。
“你就是喜欢打嘴巴官司。”刘长霸在山上,也没少跟冯利较轻劲,他们两个也是经常拌嘴,有时候,冯利简直就是故意找他碴,现在,好不容易他有个战友,所以想占点上风。
“本来就是,穿男装挺好的,弄这样一件女人衣服穿,俗!”冯利说。
“你俗不俗?”朱英说,“师兄,你说他俗不俗?”
“俗,他就是个俗人!”刘长霸说着,故意用脚在捅了一下他的腿。
冯利也捅了一下刘长霸的腿,两个人你一下,我一下,在床上打仗。
他们都坐进了被子里,也许因为太舒服,也许几天来没有这样放松过,今天好不容易有个睡觉的地方,他们高兴。冯利见他的腿伸过来了,腿也从被子底下伸过去,两个人在被子里面用腿打仗,然后又把被子卷起来,互相蒙对方的头。
“哎哎,闷死人了闷死人了”!冯利在这种短兵作战靠力气上面,是斗不过刘长霸的,很快就被刘师兄捂得死死的。
冯利挣扎了几下,浑身一软,直了,也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