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朝婉宁看了好久好久，突然开口：“早点休息，明日一早就要赶路。”语毕，起身行至一旁临时铺好的床边，解开了盔甲，仰面躺了下去。

听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婉宁的心依旧疯狂乱跳着，他已经不再看她，侧了身，顺手拉过被子盖上身。

婉宁呆呆地坐了好久，直到他的呼吸声慢慢地平稳下去，她依旧一动不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床上之人不再动，想来是睡着了。婉宁才发现周围开始冷起来，冬日的夜晚，虽然在帐篷里，没有被褥，依旧会觉得寒冷。

搓着双手，呵着气。

她不知道雷无神是没有注意，还是如何，这里除了一张简单的软榻便再无其他。

而她突然又想笑。

他为什么要注意她？他是郢国的将军，而在他的眼里，她不过只是个亡国宫女。

她于他，是路人。

他于她，却是仇人。

仇人……

婉宁在心里念着，那藏于齿间流转的恨意，此刻再次连绵不绝地透出来。

目光望向那倚在不远处的长剑，此刻，她只要走三步便能拿到。回眸，再次瞧了床上之人一眼，他依旧背对着她，似乎是睡熟了。

婉宁深吸了口气，她知道，他若是醒着，她绝对不是他的对手。那么，赵则宁的仇，她一辈子都报不了。

虽然，趁现在下黑手并不光彩，可是她还能怎么办？

咬着唇跳下软榻，疾步上前，一把握住了长剑。

婉宁的双手不住地颤抖起来，亲手杀人，那是她这辈子都不曾想过的事情。别说穿越来了这里，在现代更是会坐牢的事。可是，为了赵则宁的大仇，她绝不心软。待杀了他，逃不掉，大不了就是一个死字。

她屏住呼吸退了剑鞘，好重的长剑啊，婉宁必须双手并用才能举得起来。

方要转身，听见床上之人动了！

婉宁大吃一惊，被惊醒了么？

那么，他看见她举着剑的样子，会如何？

杀了她？

暗中心思转得飞快，不，大仇没报，她不能死。

心一横，将长剑横在自己的颈项，闭上眼睛，顺势一拉。只听得“当——”的一声响，虎口处被震的生疼，长剑握不住，一下子掉在了地上。

有什么东西自颈项流了下来，婉宁没有抬手拭去，她知道，那是她的血。

在那一丝疼痛背后，她只是感到愈发地庆幸。

雷无神真的醒了！

如果方才她不是假装要自尽，而是举剑转身，那么他此刻出手，必然不是救她，而是杀她。

“不是说想活着么？为何又要自尽？”背后，他的身影已经压过来，将婉宁娇小的身躯完全包裹住。

婉宁没有回身，强迫自己稳住情绪，小声开口：“是人，大抵都会有怕死的时候。奴婢因为怕死，所以活着走出了苍国的皇宫。可，方才奴婢想了很久，这世上已经没有奴婢的亲人了。婉妃娘娘也去了，奴婢早该跟着她去的。活着，还能有什么盼头。”

她不知道这番话，能不能让他相信，可她也只能一试。

背后之人没有说话，缄默了良久，才绕至婉宁身前，弯腰捡起了地上的长剑，娴熟地套入剑鞘。他朝她看了一眼，他依旧什么都没说，转身上床。而那柄长剑，却被放在了他的床边。

半晌，才听他沉沉的声音传来：“本将军的剑，不杀女人。”

他的话，说得她想笑。

他这算什么？安慰她不要自尽？却又以这般生硬的话说出来。

回眸看了他一眼，反正她本来就不是真的要自尽。

“擦了。”

他的话音才落，便见一方帕子被掷过来。婉宁本能地伸手接了，才想起她的颈项此刻还在流血。

抬手，隔着帕子捂住。伤口并不深，她哪里会真的用力伤自己？

回身，依旧在塌上坐了。

看来，要杀他，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

翌日，天还未曾大亮，雷无神便整装出去。很快，便有士兵进来将帐篷收起。

全是训练有素的士兵，动作极快。

再次出发的时候，婉宁依旧没有瞧见任何苍国的人。不过，她却看见了前面的两辆马车。马车周围，把手着众多的士兵。

看来，苍国的俘虏，应该全在那里。

“上来。”

猛地回神，见雷无神将他的手递给她，那张满是疤痕的脸上依旧是冷冷的，没有一丝表情。

婉宁吃了一惊，他什么意思？要她和他同乘一骑么？

见她不动，他又说了句：“还不上来？”

此去郢国的都城还有三天的路程，的确，要她步行而去，定会吃不消的。

可与他同乘一骑……

婉宁踌躇着，却见他勒了马缰，马儿往前几步。马背上的男子突然一个倾身，大手揽在她的腰际，微微一用力，便将她整个人甩上马背。

“啊——”婉宁忍不住叫出声来。

他圈住她的身子，声音在她的身后响起：“昨夜你连死都不怕了，还怕什么？”

“奴婢没怕。”婉宁咬着唇。

他仿佛对她的话嗤之以鼻，喊了一声“驾——”，便不再说其他的话。

他离得她那样近，她甚至能清楚地听见他的心跳声。

不知为何，他身上，居然有一种清新的味道。那是回眸看着他之时，绝不可能会感受到的气味。

婉宁深吸了口气，开口问：“昨夜，将军为何要救奴婢？”

他却是嗤笑一声：“本将军赐你‘晚’字，不能让你这样浪费了。”

呵，这算什么理由呢？

他又道：“你起身的时候，本将军就醒了。”

他的话，说得婉宁一惊！

放于胸前的双手不自觉地绞在一起，她哪里会想得到，他的睡眠，居然这样浅！

心再次疯狂跳动起来。

既如此，那么他是想等着看，她会作何，是么？

可是，照他的谨慎，又怎么会让她发现他已经醒了？照理说，他是不该会犯这种错误的人啊。

不管怎么样，此刻想起来，婉宁仍然觉得后怕。

生死便在一线之间。

赔笑着问他：“为何您睡得那样浅？”

他的声音依旧冷冷的：“本将军是在刀尖上过日子的人，什么时候睡沉了，恐怕离死亡不远了。”

婉宁咬着唇，他的话又让她想起昨晚的情形。

是啊，他若是真的熟睡，昨夜，她一定能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