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风吹上来，冬日里的风，必然是清冷的。
只是，在冰冷的风里，还隐隐地，夹杂着一丝甜味儿。
很好闻的味道，甜而不腻。
那是什么味道？
婉宁不觉抬眸看向湛王，他并不曾回头。仿佛只她一人闻到了这种味道一般。
也不知何时，面前二人已经停下了步子，婉宁差点便撞了上去。幸好，回神得及时！
“皇上，王爷来了。”包公公上前，朝亭内的男子说道。
湛王上前，朝他行礼：“参见皇上。”
婉宁怔了下，终是跪下，以额触地：“奴婢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口中甫出这些话的时候，她不禁又想起从苍国来邯京之时，路上雷无神对她说的话。
他说，从今往后，能被她称之为皇上的，只能是郢国的国军。
也就是面前的男子——龙承烨。
龙承烨并未注意到她，只朝湛王道：“过来坐吧。”
湛王谢了恩，上前在他的身边坐了，继而又低声道：“皇上不该，选在这样的地方。”
婉宁起身跟在湛王的身边，听闻他如此说，她微微吃了一惊，不明白他的话是何意？
龙承烨笑一声道：“连你都嘲笑朕。”
“臣弟不敢，臣弟是关心您。”湛王的声音依旧是低低的。
婉宁有些好奇，悄然抬眸看向上座的男子。
见他的身上披着厚厚的裘貉，男子的脸色，却是带着些许的苍白之色。她瞧见包公公好似刻意站在了风口，帮他当着从湖面上吹来的风。
原来是病了。
难怪湛王要说不该选在这里的话来。
生病之人，自是吹不得冷风。只是，从龙承烨的话中听得出，他仿佛并不在意。
婉宁也是此刻才知道，原来这所谓的家宴，不过是他们兄弟的交谈罢了。
不过，倒也确实能称之为家宴。
龙承烨示意包公公上前来倒茶，包公公取了茶壶，突然皱眉道：“皇上，茶凉了，奴才下去让人换一壶？”
龙承烨点了头，包公公忙转身下去。
湛王开口道：“臣弟该死，让皇上等得久了。”
龙承烨笑道：“无碍，朕也正好，出来透透气。”他停了下，开口问，“苍国的人，都安排好了？”
听他突然提及苍国的人，婉宁本能地撑大了眼睛，直直地望着他。
那些俘虏的生死，如今便是掌握在这个男人的手里。
只需，他一句话。
湛王点了头：“都安排好了，暂且在驿馆安置着。还得听皇上的旨意。”
龙承烨低咳一声，开口：“惠山那边，可有动静？”
湛王却摇头：“还没有，消息传过去，该是有几日。皇上再等等便是。”
婉宁听得有些糊涂，他们的话她听不懂。
龙承烨笑道：“是啊，朕太过心急了。朕等这一日，等了很久了。”话，突然之间戛然而止。
“皇上！”湛王突然急急唤了他一声。婉宁才发现，龙承烨低了头，半晌，才抬手，低声道：“朕没事。”
湛王似是长长舒了口气，问他：“那……皇上打算如何处置皇甫颖？”
皇甫颖这个男人，除了做过婉宁三载挂名的夫君以外，与她再没有任何的关系。她原以为，他的事情，她该是什么都不在乎的。只是在湛王问出来的时候，不知为何，婉宁还是有着一丝不由自主的心悸，甚至是紧张地聆听着龙承烨的答案。
隔了半晌，才听他出了声：“朕不杀他。朕会留着他的命。”他忽而抬眸，原本虚弱的眸子里，突然射出一抹犀利的光，他的声音微沉，“朕明日下旨，封他为顺命侯。”
“皇上圣明。”
不知为何，湛王的声音在那一刻，突然变得飘渺起来。
而婉宁在听闻龙承烨说不杀皇甫颖的时候，内心深处，仿佛有一抹松懈。在一直紧绷的状态下，仿佛终于能有一件事，能让自己稍稍高兴一下。
也许只是，那个赵则宁用自己的生命去守护的男子，她不希望他死。
“那些文武百官，能劝降的，告诉他们，朕可以重用他们。不能劝降的，一个不留。”龙承烨的话，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湛王领旨道：“臣弟遵命。”
这时，包公公换了茶回来了。
包公公小心翼翼地为他二人倒满了茶水，龙承烨浅饮了一口，继而又开口问：“赵则宁呢？”
婉宁只觉得心头一震，他居然会突然问及她的哥哥！
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男子，借着灯光，婉宁可以看到他脸上那种期待的神色。
婉宁没有忘记，他方才说的，对于苍国的俘虏，他要劝降。而赵则宁，无疑是苍国武将之中出类拔萃之人。
目光落在湛王的身上，不可否认，那一刻，婉宁的心中还抱着一丝侥幸。
即使，她知道那丝可怜的侥幸是不该存在的。
果然，湛王惋惜地开口：“赵则宁战死了。”
那一日问雷无神的时候，他亦是没有这般赤/裸/裸地说出赵则宁的生死。婉宁只是从他的言语里，去猜测些许。可如今，湛王却是清楚明白地告诉她，赵则宁死了，他死在了苍国对敌郢国的战场上。
眼泪悄无声息地落下来。
没有滑过脸庞，直接滴落在地上，晕开在昏暗的光下。
婉宁知道，于哥哥而言，他并没有屈辱地死去。
至少，他死在了战场上。
半晌，才听得龙承烨道出二字：“可惜。”
湛王不再说话，倒是听得一旁的包公公小声说道：“皇上还是回宫吧，这里风大。”
龙承烨开口：“朕今日歇在琼台，你下去准备一下。”
“皇上这……是，奴才这就去。”包公公摇摇头，放下手中的茶壶，转身退下了。
婉宁有些诧异，龙承烨居然要歇在琼台！
琼台是用来宴客的地方，这里能歇息的地方，怕只有偏殿了吧？
他堂堂一个皇帝，放着寝宫不睡，却要睡在这里。
他二人又坐了会儿，便瞧见不远处一个人影正急急朝这边跑来。
婉宁仔细看了一眼，是个太监，却不是包公公。
那人慌张地叫着：“皇上，皇上，惠山来的消息！”一面说着，一面将手中的信件递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