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城,暗香园。
暗香园乃戎城新开的一个戏园子,噱头是早就传出去了,说是从苏扬带过来的有名的戏班,只是还没正式开演,只见些伙计扛着东西进进出出的。
远处跑来一抹藏青色的身影,带着鸭舌帽,极快的速度,从暗香园的侧门,一直朝里跑去,穿过看客席、戏台,然后便到了后台,在后台最里面一处不显眼的地方,打开一扇隐蔽的门,然后身形一闪,进入到里面。
摘掉鸭舌帽,便露出一张男子清隽的面孔,看上去二十来岁,斯文秀气的,身形细长,穿着一身藏青色洋装。
屋内还有另外一人,站在屋子的最里处,背对男子而立,手中举着燃香,正对着面前的几个灵牌位躬身拜着,男子快步向那人走近,满脸欣喜的喊道:“姐,你来啦!”
那人却是没有回应,而是将燃香放入香炉中后,才缓缓转过身来。
她虽是女子,长得也十分秀丽端庄,却留着一头与男子一般长短的头发,穿着上也是一身黑色西装、皮鞋,带着礼帽,最是常见的男子服饰,浑身上下一派干练果决的气魄。
男子见她转过身来,又凑上前,嬉笑着叫了一声“姐!”
却突然“啪”一声,女子扬起手掌一巴掌拍在男子的脸上。
力道之大,男子顺势跌向一边,脸上即刻浮现出红色的指印,他被打得有些蒙,呆愣了半响,才一脸不可思议的问:“姐,为什么?”
“为什么?那天你擅自行刺张青霜的时候,怎么没问自己为什么?”女子声音高亢,态度极为愤怒。
“姐,那日是我正好在街上遇到他的军车,觉得机会难得,所以才······”
“机会难得?若真这么轻易就遇上这么难得的机会,张青霜的仇家遍布天下,那他不是早死了八百回,还需要我们动手么?十年过去了,你怎么还没学会成熟冷静的思考问题?”
“若是那一天你没有侥幸逃掉,你还有活路吗?我说了,待我来了戎城,再一起商讨对付张青霜的对策,你为什么不听?你这么做,对得起爹娘,对得起徐管家吗?”
面对女子愤怒的连番质问,男子心虚的垂下头来:“对不起!姐,我以后再不会鲁莽做事,也再不会不听你的了······”
这两人,便是宋宁致的姐姐和哥哥,宋如君和宋泊明了,与宋宁致和宋泊明不同,宋如君其实乃宋元奎的大夫人蒋云芝所生,只是待宋如君长到五岁的时候,那大夫人因病去世,后来便是由二夫人林雪馥,将她抚养长大,林雪馥待她如亲生,她也将林雪馥当亲娘对待。
这宋如君自小性情就像男孩子,刚强野性,十年前经历了家里的惨事后,性子更是让仇恨冲得愈发的刚烈,自那后,她就将自己一头乌黑的长发剪了,以此明志,一日不报家仇,一日不蓄头发。
那宋泊明虽是男孩子,却全没有姐姐这般的烈性,他许是遗承了娘较柔和的性子,心里虽也装着仇恨,却绝然没有姐姐那般的浓烈恨意,而且长相上也甚为俊美,皮肤白净的,与那宋如君站在一起,反倒有些性别颠倒的意味。
十年前,两人被家里的管家老徐提前送往了苏扬,所以才躲过了张青霜的猎杀,到苏扬后,老徐遵循宋元奎的意思,安置两人去学堂念书,他自己则用从家里带来的钱财,做了点小的买卖,供两人的学费和生活开销。
两人虽是离开了戎城,开始新的生活,但两人心里的仇恨却是从来没有消失过,也从没断过向张青霜寻仇的念头,尤其是宋如君,老徐却是阻止他们做这些的,他总是劝他们淡忘仇恨,安心生活,起初,他们出于对老徐的尊重,没在他面前再提复仇之事。
到数月前老徐去世,两人便开始筹划那复仇之事了,他们用这几年买卖赚来的钱,在苏扬买下了一个戏班,然后由宋泊明先到戎城,置办好戏园子,宋如君处理好苏扬的一些琐事后,于今日也来到了戎城。
宋如君见宋泊明已是知错,怒气也渐渐消了几分,与他说:“赶紧去给爹娘和徐伯烧柱香吧!”
宋泊明便依照着做了,完了,转过身,见宋如君坐在椅子上喝茶,似完全消了怒气,便来到她身边,小心的问道:“姐,你还记得万丰哥吗?”
“万丰哥?!”宋如君端着茶碗的手一滞,眼里闪过一抹异样的光芒,却很快,那抹光芒就消失殆尽,又恢复了先前的冷漠,“赵万丰?他还活着?”
“还活着,前几日,我在街上看见了他,起初我也是有所怀疑,后来一问,才知就是他,姐,你猜怎么着?万丰哥现在在张青霜的麾下做事,而且军阶还是司令。”
“司令?!”宋如君将手中的茶碗一下扣在桌子上,眼里燃起了怒火,“他赵万丰现在竟然在替张青霜卖命,还做了司令,那我爹当年不是白培养他了吗?这不是生生的养了只白眼狼吗?”
“姐!你息怒······”宋泊明知晓宋如君就是易怒的火爆性子,忙去劝她:“我觉得万丰哥看上去不像是那种人。”
“哼!”宋如君冷笑,“看上去不像?张青霜当年在张家那般的受唾弃,他看上去像日后会成为大帅的人吗?爹当年看出张青霜有些军事头脑,背着张士埙教他开枪、骑马,那时他看上去像是日后会杀了爹的人吗?泊明,姐教过你多少次了,不要总是用眼睛去看人。”
宋泊明自是说不过宋如君,见她情绪又差了下去,张了张嘴,小孩子似的嘟囔了句:“反正我觉得万丰哥不是那样的人。”
见宋如君没有言语,也没剧烈的反应,他眼珠一转,大着胆子又说:“姐,要不······我们去找万丰哥问个清楚吧?”
“找他问清楚?你不怕他将你绑了,去到那张青霜面前邀功吗?”
“姐,我真的觉得万丰哥不是那样的人,我不是相信他,而是相信爹,爹当年说过,这军中唯赵万丰是忠诚无二的,对他也是绝对忠心的,至于那个张青霜,爹当年也不止一次说过,他非池中之物,总有一日会让所有人都刮目相看,爹看人,不会错的。”
听宋泊明这样一说,宋如君拧起眉毛,思忖起来,半响,似心中有了些动摇,意味深长的说道:“那我们就找个时间,去会会如今的赵司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