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雅看着四周的目光都盯着自己,便朝右三击掌。不出片刻,小湘程便拿着一件以上好织纹绸缎包裹的物件走到主殿中央。
小湘程看向若雅,见若雅点了点头,她便将物品从绸缎中取出,一旁的宫人结果绸缎收口袋取走,湘程将手中物品一点点展开。
一副精心装裱的仕女图。
“原来是一幅画。”
“哈哈哈……一幅画而已。怎么能和我的夜光玉盏相比。”
众人一片哗然,齐声贬斥着这件公主最心仪的礼物是有多不值一提。
“是。这只是一幅画。”若雅淡淡地看着台下众人朗声说道,“但是,你们知道这画画的是谁吗?”
此言一出,众人无言。原本他们取笑的只是这物品,并不在意它究竟是什么。
如今一看,那画笔墨清雅,工笔细腻,画上的人儿栩栩如生,仿佛能随时从画轴中走出来一般。
“这……这是湖神的画像?”
“不不。这画的人儿像长公主。你看着眉眼,尤其这碧蓝的眸子。”
“我倒觉得像湖神多一些。公主身形尚小,如何有这画上的人那般年纪。”
一干人众说纷纭之际,有一青衣少年走出,从湘程手中接过画,声音清朗地说道。“这画,既是画的罗布泊湖神,亦是长公主。”青衣少年看向若雅。
若雅惊诧,这人是谁?
“你是谁?”有人问道。
“你如何知道这画画的是谁?”原本正谈论画的人纷纷把视线放在了这位突然冒出的青衣少年身上。
看这少年该不出20,且还是个汉人,一袭青衫,面容俊美,通身是读书人的儒雅之气。
“我自然知道。”少年莞尔一笑,自信地看向众人,“因为这画出自在下拙笔。”
“你?”众人诧异,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少年。
“这画虽称不上是惊世之作,可笔锋老道,用墨、布局皆不是一二十年能练的出的,你说这画是你画的,有什么证据吗?莫非,你是为了受公主的赏而冒领吧?”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认同。
“是啊。你要拿得出证据。不是你三言两语便能胡乱搪塞的。”
有几个说什么也不信,咄咄逼人,非要青衣少年拿出证据才作罢。
“既然如此,那还请公主借墨笔一用。”青衣少年看向若雅。
若雅看着她,朝湘程点了点头。
须臾,主殿正中便摆放了一张檀木长桌,一尺画纸用白玉纸镇压在桌中央,周围放好了上等的乌玉笔,研好的墨在雕花砚台中散发着浓郁清香。
众人围成一圈,紧紧盯着青衣少年的动作,只见他挥笔即作。
半个时辰后,一幅华宴贺寿图跃然纸上。
方才众人推杯把盏,谈笑风生的场景如定格般出现在画纸上,甚至连之前宫人不小将酒洒在左丞相衣袖上的惊慌失措也刻画的栩栩如生。
“这……”
“太不可思议了。”
“虽是年少之龄,这功力却是我等也比不上啊。”几位文官看到画,赞不绝口。
听到众人的赞叹声,楼兰王和王后也从宝座上走了下来,越过让出道路的人群对着桌上未干的墨画细细端详。“果然是才出少年。”
楼兰王笑叹道。“皇儿,你也来看看。”
楼兰王向着仍坐在一旁不动声色的若雅说道。
“是。”若雅闻声走来,看到画,碧蓝的眸子乍现异彩。
“这画不止画出了人的样貌,连心也画出来了。”若雅淡淡说道,眼睛淡淡扫了一眼画的左下角。
那里画的是她自己。身着华服,美丽的脸上漾着淡淡的笑,却掩不住寂落,笑怎么也达不到眼底。
“公主蕙质兰心,不出几年便能出落得倾国倾城。届时,定能如湖神一般护卫楼兰千年基业,为百姓祈得安乐祥和。这也是我的礼物所要表达的涵义。”
青衣少年浅笑着看向若雅,眼神清澈、真诚。
“好!”楼兰王听到青衣少年的话龙心大悦。
“大汉天子派来的议和使者果然非同一般。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比起你爹左思武,你更多份清逸。”
“王谬赞。左宁不及我爹万分之一。”左宁向楼兰王微微倾身,谦逊地说道。
“哈哈哈。有才思却不不骄不躁,年轻人,你大有可为啊。”楼兰王回到王位,朗笑着说。
宫人上前小心翼翼地搬离画桌,众人也都回到自己的座位继续喝酒。
“与汉结盟之事,我们可以从长计议。既然公主这么欣赏你的才华,不如使者就安心在王庭住下,也可教导公主一些你们大汉的文化,相互交流嘛。”
楼兰王一锤定音,从此,大若雅七岁的左宁便成了若雅的师父之一。
若雅却从未叫过左宁一声师父,连他的名字也从未叫过。
左宁也从未把若雅当过徒儿,只叫她‘公主’,不卑不亢。
两人相处了两年之后,左宁与若雅告别。
他决定投笔从戎,在战场上报效大汉。
左宁走的那日,向若雅要了那幅他送与她作13岁生日的画。
此后,左宁这个人便再没有在楼兰王庭出现过,也再没有人提起过他。没想到,如今他做了将军,还在她落难的时候救了她。
世界真小,就那么大,走着走着就能碰到那些曾和你擦肩而过的人。
只是,他再不是当年教她识字画画的青衣少年,她也再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长公主。
若雅闭上眼,长长地舒了口气吗,才惊觉有些冷。
原来,已经过了很久,桶中的水早已凉透。虽然是仲夏,可半夜泡着这凉水,还是让她瑟瑟发抖。
若雅想起之前那个丫鬟留下的火琉璃,转身看向矮几,拿过锦盒。
柔荑按着锦盒的暗扣,打开来里面有一颗琉璃石,在灯光下流光溢彩,晶莹剔透。
若雅捏着火琉璃放入桶中边侧的暗槽,它便顺着暗道一路滚到了桶底。
没一会儿,桶中的水便开始翻滚起来,热气升腾,却不烫人。
这东西果然奇特,有了它,便是今夜在这桶中过夜也是不妨事的。
“呵呵。”若雅嗤笑出生,为自己突如其来的异想天开自嘲。
等水暖透了,若雅又泡了会儿,洗净身子便穿衣走向外间。
桌上放着一只瓷盅,外头裹着锦布,大概是因为不知道她要洗多久,特意把冬日的保温用具拿出来的吧。
若雅暗叹那丫头的细致,正巧肚子也饿了起来。
折腾了一天一夜,她都没有怎么进食。之前在匈奴王庭,耶律骏给她夹的菜全是腥膻的荤菜,她动也没动。
若雅掀开锦布包裹的盅盖,一股清新的香味扑面而来,是清淡的小米粥,旁边还放了几碟各式小菜,看起来似乎还不错。
若雅拿着骨瓷汤勺为自己舀了碗粥,以前这些事都是湘程为她一手打理好的。
不知道那丫头现在怎么样了?
“哎……”若雅轻叹,摇了摇头,暂时先忘了这些吧。
等左宁回来,再请他为自己打探清楚。喝了些清粥,若雅便躺上锦塌,看着垂挂幔帐的床顶不一会儿便睡着了。
梦中,她回到了楼兰王庭,一切如旧,父皇仍在主殿议事,母后仍在宫中宴请王侯夫人,湘程端着鱼食在长廊叫她。
“湘程……湘程……”她快步走向湘程,可是湘程淡笑着越来越远。
不论她走的有多快,就是追不上湘程,因为着急,她一下被裙摆绊倒在地。
“啊——”若雅惊醒过来,满脸惊慌。
“小姐你醒啦。”萧瑟端着水盆放到架子上,把素白的软布搭在架子上端,微笑着走向若雅。“做噩梦了吗?”
萧瑟撩开幔帐挂在银钩上,坐到床畔为若雅理了理鬓边凌乱的发。
若雅看向萧瑟,垂下眸。“什么时辰了?”“辰时了。”
萧瑟掀开锦被,扶着若雅起身。“刚才主子回来了。说一会儿来看小姐。”萧瑟取出湿布拧干,展平了递给若雅。
“哦。”若雅伸手接过,碧眸不觉瞥向被木棍高高支起的窗棂。
屋外春光明媚,鸟儿已在枝头欢蹦乱跳了。
“小姐,奴婢为您梳妆。”萧瑟站在梳妆台前,拿着玛瑙梳子等待给若雅梳妆打扮。
看着恭敬站在桌前的萧瑟,若雅便不禁想到了湘程,当初,她也是这样站在那里,喊她“公主”。
想到这,若雅感慨万千。
“小姐?”看着若雅站在原处也不说话,碧蓝的眸子定定地看着桌前的圆凳,萧瑟轻声提醒她。
“恩?”若雅回过神,侧过头不紧不慢地看向萧瑟,轻移莲步走了过去。
“小姐。”萧瑟放下梳子,稍稍搬开了圆凳,扶着若雅坐下。
“小姐喜欢什么样式的发髻?”萧瑟握着若雅的长发轻轻地梳理着,小心翼翼地生怕弄疼了她。
若雅沉吟了一会儿,抬头看着镜中的人儿说道,“拿缎带系着便好了。”
“额……”萧瑟愣了愣,又恢复了神色。“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