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生和崔莺莺打得火热,这厢顾清潇不知道该把眼睛往何处放。
苏案失笑的咳了一声,道:“你可以把这当一种磨练……”
顾清潇害臊得紧,没心思和苏案呛声。
她稍稍往后退了一步,她侧过脸望向苏案。
月光皎洁,清辉四溢,明晰的将苏案的轮廓一一勾勒出来,高挺的鼻梁,深邃如古潭的眼,叠叠似远山的眉,还有那挂着极浅笑容的嘴角。明明该是冷清、高不可攀的神情,可眸子里还带着尚未散去的笑意,比往日仪态出尘多了分凡气,像是在一张白纸上恰到好处的画了一笔,倒让人更加移不开眼。
顾清潇想起了以前流传在修仙界的一句话:仙琼有一景,苏案乃一绝。
果真名不虚传。
大抵是顾清潇目光灼灼,苏案也望向她,就在目光对视的一刹那,顾清潇感觉心有一悸动,竟生出一股想要得到他的冲动。
苏案目光清明地打量了她良久,有些迟疑道:“你是不是中招了?”
“什么?”顾清潇不解。
不过她立马察觉到了自己的不对劲。
修仙之人比凡人更懂得克制自己心中的欲望,从修炼始初的“萌心”到沉心定气的“束己”,修士应该是更接近于无欲无求,而此时她却对苏案产生了想法。
她暗道大事不好,连忙念起清心咒。
清心寡欲的咒文在脑袋里盘旋,可她心底的邪火越冒越高,大脑愈发混混沌沌,最终一个脚软,倒了下去。
苏案上前一步,刚想扶起她。
顾清潇叫道:“别碰我!”
苏案顿了顿,好看的眉微蹙,然后打定主意,一弯腰,把她捞到怀里,快速的向后山飞去。
顾清潇凭借着残留的一点意识在苏案怀中挣扎几番,委实力量太小,对苏案没有造成多大影响。
顾清潇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浑浑噩噩之间,她暗念几次口诀,想要祭出法器,苏案早已察觉,施了一法,捆住她的双手,即便有法器,她也使不了。
什么也做不了,而苏案身上的檀香味逐步侵袭着她的意识,她的双眼已经迷离至极,一双手不停地拉扯苏案的衣裳,意识涣散之间,她嚷道:“苏案,你快离我远点……你……会让我……更加难受……”
苏案声音清冽的说道:“忍一忍,马上就到了!”
顾清潇额头上的汗珠细密,她用尽所有力气捏紧拳头,重重地喘了一口气,她费劲地说:“你……离我……远一点……我兴许……就好了……”
苏案知道顾清潇此时头脑不清,声音清冽且冷,道:“这是桃花扇的迷障,寒山寺整个寺院都处于迷障之中,只有出了这迷障,才能解开你的障。”
顾清潇歪着头,用着晕乎的脑袋想了一下,最后带着罕见的娇气口吻,嘟囔道:“那可你快点啊……”
苏案一滞,低下头来望着她。
她双眼迷离,因而看向苏案的眸光,媚意无边。她素来一身红裳,今日这黑纹红底的衣袍,在恍惚的月光下,把她清丽绝伦的脸衬得妩媚多情。她红晕微抹,孩子气地嘟着嘴。这些都是不常见的。
苏案想起了那日她的结丹大典上,尾随他的仙琼阁弟子私下里议论道:“这顾清潇好端端一副清丽绝俗、了无纤尘的脸,硬是穿上俗气的红,反将她的珊珊玉骨落了俗套,倘若穿起一身白衣,定是惊艳四方。”
那时苏案略略思虑了一番,她行事风格肆意张扬,这红衣适合她得紧。
如今看来,那时的决断还是有些错了,原来外貌再过清丽,妩媚起来,人比衣还是更胜一筹。
顾清潇嘤叮一声,苏案回过神来,加紧速度飞到后山的水池。
苏案飞到后山水池时,顾清潇的脸已经憋红得紧,脖颈处青筋泛起,她在极力压制自己。衣裳几经拉扯,露出了她精致的锁骨和圆润光滑的肩头。
苏案垂眸,眸色晦暗不明,抬手拢了拢她的衣裳。他素来镇定惯了,上万年前九天玄女脱光了站在他面前,眼波流转,吐气如兰,他也未曾染指一丝一毫。
只是今日有点动摇罢了,怎么个动摇,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因而他揣测多半是桃花扇的缘故。
苏案把顾清潇抱到湖中心,从百宝囊里拿出千年寒冰,掷到水中,由中心溅起浅浅涟漪缓缓散开,波动之处白色寒气冒起,一直慢慢延伸到水岸边,岸边的花草树木面上结上一层冰霜,不过眨眼,此处温度低如寒冬。
顾清潇被寒气冻醒了,睁开眼,迷茫地望向苏案。
苏案道:“千年寒冰虽不能解障,但可以抑制。你在这里待上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顾清潇点了点头,以她现在的状况,想要和苏案去夺桃花扇简直是痴心妄想。
苏案把她放进水里,池水因千年寒冰变得寒冷无比,顾清潇入水时没有防备被冻得一哆嗦。
“灵气护体。”苏案提醒道。
“是……”顾清潇已经冷得一根指头都伸不出来,她打着颤念心法,丝丝灵气护了体,勉强好了一点。
“这不是普通的千年寒冰,它是由千年冰髓结成的冰晶,它的寒力比普通千年寒冰要厉害上千万倍。”
顾清潇吐了口白气,颤抖道:“我知道了……”
苏案颔首,御剑准备飞回寺院。
所有的一切都如曾经发生的一样,并无不妥,顾清潇却感觉到有什么即将要发生了,她的心魔不可能那么简单……如同旁观者观望他们的顾清潇,突然被吸入到水中“顾清潇”体内。
一时不察,四面八方的水汹涌而来,把她淹没在水中。
她的灵力被封住,连自救的机会都没有,起起伏伏中,寒气灌入她的口鼻,所有的感知都像是真实的,就连冻僵的手和结冰的衣服也是那么清晰,她的心肺像是在被冰水浇灌,一呼一吸都是非常艰难,只要一张开嘴,水都会涌进口中。
她拼了命地想要游起来,可寒气逐渐侵蚀她的肌理,水拖累她的动作。
而浅衣飘飘的苏案就立在水面上,高山仰止的如同神衹一般,庄严肃穆地立在那儿,面色万般怜悯却又冷酷无情。他在等着,等她喊一句——“苏案,救我。”
就在她要承受不住的时候,险些要唤出这个名字的时候,脑海里轰然电闪雷鸣,她忆起了她被人囚禁起来修炼《洗髓经》的那段日子。
她从不曾求过人,即便在那样的环境被迫修炼了五十年,她也是自己咬牙过来的,几次生生死死,几次死里逃脱,她命里就没有“求”字一说。修仙之路,道阻且长,其中艰难险阻,惟有修行者自己知晓。
求与不求,论的不过是个道心。
求,便是舍了她的道。
不求,纵然前面荆棘满地、坎坷难行,也只得自己一人走出一方天地。
苏案于她是什么?
是伙伴?是对手?是心慕之人?
或许都是,可是这些并不是她不能战胜他的原因。
妥协于他,依赖于他,不是她求仁得仁的结果。她既然坚定了一人前行,就不该有所动摇!
一切的一切,都是从那年姑苏寒山开始,自此往后,他们剪不断、理还乱……
沧海桑田,几经更变,若始终执着于往事,只会让自己停滞不前。
世间有情,应是都无挂碍。
她豁然开朗。
灵力瞬间澎湃涌动,姑苏寒山的幻象消失殆尽,可苏案的身影依旧站在她的面前。
一如既往,他手执桃花扇,面色从容自在,嘴角含笑,缥缈出尘……渐渐他身影趋于透明,终于杳杳而不可闻……
心中的那个少年,她知,以后再也不是她的业,再也不是她的障……再美好的记忆,恐怕也只能留在梦中了。
一切有情,都无挂碍。
回忆太过深远,苏谙朝她招了招手,她才醒来。
苏谙望了她一眼:“你在想什么?这么忘神。”
顾清潇摆弄了下手上的绷带,敷衍道:“想到了以前的一些事……”
顾清潇不欲多说,苏谙也不好再多问。
奉茶回来的阿英见着她俩闲闲地站着,没好气地抱怨道:“好家伙,原来你们俩在这儿浑水摸鱼,刚才管事都催了我好几遍了。”
顾清潇歉然道:“我们这就去。”
阿英瞥了一眼顾清潇的手指,道:“算了,都伤成这样了,刚刚也因此失了仪,还是我来做罢。”
“也……不全是……”顾清潇讪讪道。
走了神,失了仪,全然是无瑕真人的缘故。
苏谙悄声在她耳边说道:“我看,你这茶还是别奉了,我刚刚瞧着那无瑕看你的眼神不大对劲。”
顾清潇暗暗吃惊:“不会吧,我现在不过一个女娃娃,他也能从我身上看出端倪?”
苏谙似笑非笑。
是了,苏谙都能猜出她身份,何况无瑕……
顾清潇鼓着嘴,皱着粉嫩小脸,暗地里为自己捏了一把汗。
顾清潇这副模样着实有些可爱,苏谙不自觉失笑,语气里也带着几些调笑的意味:“其实你也不必这么忧心忡忡。”
“嗯?”
“如今能推演出你的身份的,也就只有我了。”
明明苏谙声音软糯,隐约里还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奶萌甜音,可她脸上挂着恬淡自信的笑,负手俏生生地立着,比那台上坐得端正的掌门还要气派,还要有仙人之姿。
是以,苏谙如此折服了她。
顾清潇不由自主地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