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盛璟年稍滞的样子,林碧如解释道:“夏梦琪是我的外甥女,听说你们过段时间就订婚了是吧?”
盛璟年挑了下眉,“我听不懂许夫人在说什么,我不过跟夏小姐有过一面之缘而已,现在就说订婚是不是太随便了点?”
“呃……”林碧如老脸发红,怎么说得好像是她舔着脸上去求人家跟她外甥女订婚似的,姐姐也真是,怎么能骗她呢,害她在人前丢脸!
电梯叮一声打开了,盛璟年出电梯之前不忘再往林碧如老脸上踩一脚,“要做我未婚妻她还不够格,以夏小姐的样貌,想进凤舞九天的话我还得好好考虑考虑。”说完和苏荷抬脚率先走了。
凤舞九天是盛璟年名下的娱乐城,是柳都有名的红灯区,一座名副其实的大妓院。
林碧如气得脸色发青,气急败坏地哇哇大叫,“有什么可了不起的!我倒要看看你一个毛头小子能风光到什么时候?!”
她转念一想反正丢的也是姐姐的脸面,关她许家什么事?再想起几天前姐姐在麻将桌上得意洋洋地宣称她宝贝女儿会跟盛璟年订婚,没想到在盛璟年眼里连妓女都不如呢,林碧如总算捉住了姐姐的把柄了,等着吧,她这次一定要好好出出这口恶气!思至此,又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见许至恒跟陆晚晨都看神经病似的看着她,不自在地整理了下衣服,高傲地走了出去。
陆晚晨两个人对望了一眼,许至恒不自在地摸着鼻子也跟着走了出去。
柳都三环外的一老住宅前,陆晚晨看着这满目疮痍早该拆迁的老瓦房顿时心生悲凉,虽然不指望许家人可以把爷爷照顾得很好,但却没有想到如此随便,砖瓦房已经破破烂烂,潮湿的地气顺着墙角往向上蔓延,这五年来,爷爷就住在这种地方?这样的住处爷爷的风湿病如何受得了?
“咳嗯”林碧如装模作样地咳嗽了几声,不自然地说:“因为怕引起不必要的纠纷,也是为了你们的安全,所以才给你爷爷选了这么一个偏僻的地方。”
陆晚晨听了嘲讽地看了她一眼,现在是怎么回事?当她是笨蛋啊!订婚不相当于把她推到众人面前,怎么那时候就没考虑到他们的安全?而且这是许家老宅,不算难找,她在国外的时候也并没有隐姓埋名,按道理仇家要找他们的话应该易如反掌,即使现在回来了,也没见得有人对他们怎么样,她这个未来婆婆可真会说话,明明就是孤寒小气嫌麻烦,*还要立牌坊!林碧如被她这一眼看得心虚惶恐,转念又想,她可是她未来婆婆!腰杆子立马又挺得笔直了!
轻轻推开园子里的门,迎面看到的是一地绿油油的菜田,地上还有湿淋淋的水迹,还有人走过纠在一起的泥巴印子,看来刚刚有人浇过菜地。
再往里走,便见到一株茂密的桂花树,越过树枝可以隐约看到树后面摆着一把破旧的木制的藤椅,一双如同长年劳作的农民的黝黑的腿搭在藤椅脚架上,再慢慢往前走,桂花枝像遮掩在美人脸上的面纱,慢慢往上拉,缓缓露出后面的人的样貌来,如同果干般皱纹横生的脸,五官都已被时间蹉跎得变了样,像块抹布耷拉在那儿,半秃的头顶在晌午的阳光里晒得通红,其余白发往脑后梳,似乎一阵微风吹来都可能把他那仅有的几撮白发吹走......
走到他跟前的时候,陆晚晨已经泪流满面,无声地哭,唯有泪流,许至恒都不忍心看别开了脸,林碧如视若无睹,抓着她的皮包挡住烈日阳光,陆爷爷睡得很熟,完全没有发现有人闯了进来,陆晚晨站在他面前替他挡住了多余的太阳,哭得像个小孩子一样。
林碧如受不了这场景,烦闷地走到了棵大树下休息,听到细微的哭声,陆爷爷哼唧了几声,缓缓睁开眼睛,便见到一个人影杵在身前,因为背对着阳光又看不清来人的脸,不由得大吃一惊,猛然站起来往后退,笨重的藤椅在地上刮出两条深浅不一的痕迹。
“爷爷......”陆晚晨已经哽咽得不能言语。
陆爷爷一双饱经风桑的眼睛由疑惑转变为惊愕,被太阳晒裂的嘴唇忍不住哆嗦,“你......你是......”
陆晚晨头点得像拨浪鼓,“是,我是,是我。呜呜呜......”
“小四!”陆爷爷哀叫一声!
“爷爷!”爷孙俩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哭了好一会儿。陆晚晨摸着爷爷的手臂,想起当初她出国的时候,爷爷的手臂上的肌肉紧实,那时候她还在练舞,体重只有八十来斤,爷爷稍稍用力就可以抱着她原地转圈,现如今,记忆犹新的健硕的肌肉不复存在,干枯的手臂只包裹着干巴巴的一层皮,长年的风吹日晒,皮肤全成了褐色,已经分不清哪些是被晒黑的哪些是老年斑。
她摸着爷爷的那双手,黝黑粗糙,现正值盛夏季节,他的双手裂开的口子像枯黄暴裂的老树皮,陆晚晨心疼地抚着,似乎想把岁月留在爷爷身上的痕迹给抹去。
“小四,别伤心,爷爷没事,倒是你......瘦了......”说完陆爷爷忍不住捂着嘴哭,他一哭,陆晚晨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又如潮水般涌了上来,爷孙俩抱在一起又哭了好一会儿。
许至恒打断道:“爷爷!晚晨!太阳这么毒辣,快进屋再说吧。”
陆爷爷一拍脑门,又哭又笑道:“哎呀!你看看我真是高兴得都糊涂了!小四!快跟爷爷进屋里来!”说着心疼地看着细皮嫩肉的孙女,搂她走进阴影里生怕太阳把她吃了去,转身之际,目光才瞟到站在一边的林碧如,眼神顿了顿,没说什么便拉着陆晚晨进去了。
林碧如冷冷地哼哼,这老东西还当他是当年叱咤风云的陆老爷呢!外面的时代每一秒都在改朝换代,他这个井底之蛙什么时候才能面对现实?想到这,林碧如对陆爷爷仅有的一丁点愧疚之心都没有了,以一种恩人的姿态高傲地走进去。
进去之后看到里面打扫得还算干净,就是过于简陋了,只有一张桌子,三把椅子,其中一把还断了腿的,当初让陆爷爷住进来之前,老宅所有值钱的东西都被她搬走了,她率先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仔细打量四周的一切,看看有没有落下什么值钱的东西没有。
陆晚晨环顾四周,心疼爷爷道:“爷爷,这里什么都没有,这些年你都是怎么过来的?”
许至恒摸了把脸,瞪了他妈妈一眼,林碧如回瞪回去,皮笑肉不笑地冲陆晚晨道:“晚晨,是爷爷觉得太拥挤了,而且我们也不敢让他用那些电器,万一失火了怎么办?他又是只有一个人住在这边,所以当初我就把那些东西都清走了。”
陆晚晨惊讶道:“一个人住在这边?爷爷您一直都是一个人住在这儿的吗?”说完回头剜了许至恒一眼,“许家还没至于连个看护都请不起吧?”
许至恒那个心虚啊,要知道过去几年里他可是对这个娘家爷爷不闻不问的。
儿子被说了,林碧如当然不高兴了,酸不溜丢地说:“亲家爷爷老当益壮,哪里需要请看护?”
陆晚晨愤怒之极,咬着唇强忍着满腔的怒火,反讥道:“是啊,我看伯母身体一向也这么好,老了之后也适合过这种清淡的生活。”
林碧如竖起眉毛怪叫:“你这是在诅咒我吗?”
陆晚晨面无惧色,正面对着她说:“我只是想让伯母过一下我爷爷所过的生活怎么能说是诅咒您呢?”
林碧如轻拍了下桌子,裴翠镯子打在红漆斑斑的木桌上,发出像啄木鸟啄木头上的声音一样,“你这是什么态度?这么多年都是我们在照顾你爷爷,讲点良心行不行?”
这是所有倚老卖老之人惯用的技两,讲道理说不过的时候就喊你这是什么态度,然后以不尊重长辈为由去压制对方,“这就是对我的态度?就不说你跟至恒订了婚,对于任何一个长辈也不能用这样的态度吧?”
陆晚晨一听更火了,声音也大了起来,“你也会说我跟许至恒订婚了!我爷爷身体本来就不好,有高血压又有风湿病,年纪还这么大了,请个看护有那么不情愿吗?”
许至恒插嘴阻止:“妈!你少说两句吧!”
林碧如瞪圆了一双眼,终究是说不出一句话来,眼看两个女人就要打起来了,陆爷爷紧紧地攥着陆晚晨的手,劝道:“小四,别说了,你看爷爷不是挺好的嘛,只要我们一家人平平安安,这就是爷爷唯一的一个梦想了。”
“爷爷......”陆晚晨所有的愧疚与心疼都融化在这一声叫唤中,想想自己真是太不孝顺了,虽然身处国外,鞭长莫及,却还是原谅不了自己,爸爸和三哥都不在,她就是陆家的顶梁柱!
“好了,没事。”陆爷爷抬手替她擦干了眼泪,拉她往后院走,“来,我在后面的菜园里种了你最爱吃的玉米,现在去摘几根,等下煮给你吃。”
陆晚晨含泪点头,林碧如再也坐不下去了,“亲家爷爷,我下午约了人就先回去了。”说着巴巴地看着陆爷爷的背影,见他不理会自己,朝天翻了个大白眼,抓起手拿包扭着她的大屁股走了。
许至恒杵在那,别扭道:“那......晚晨你跟爷爷好好待一会,我先回去,晚点你再打电话给我。”
陆晚晨似是没听到般别过脸,许至恒僵了僵,“爷爷,再见。”随后也走了出去。
陆爷爷哼了哼,“就这么个草包也配得上我家小四?!”说完爷孙俩相视一笑,却又笑出了酸涩,笑出了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