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炜的神情忽然变得很专注:“有关吴英姿的一切,就接着刚才被打断的说下去吧。说道哪里了?”
菠萝提了一下自己的肩带,从包里拿出了一只坤烟点上了:“她算是我们姐妹中最苦的一个,她结婚很早了。听说在她的老家,十几岁结婚的都有。她丈夫整天打她,就因为她生了个女儿。没办法,她这才来到了燕垣打工。说是来打工,其实就是他那个人渣丈夫要她出来挣钱养家。”
毕炜看了一眼安琪儿,安琪儿已经在本子上记录着口供了。他转回身来,听着菠萝接着说下去。
“他那个人渣老公,我也见过,一见就是没什么市面的,说话大声,身上穿得也很脏,一见面就知道要钱。他也知道英姿干得是这行,但是他却没有劝她换个营生,还恬不知耻地说这行来钱快。”说到这里,这个化名叫菠萝的女人,突然眼睛红肿,眼眶里似乎有一种泫然的泪光。
但很快,就被她遮掩过去:“英姿跟我说过很多次,想见见自己的女儿。但是她老公总是阻挠,就是不让她见。英姿想女儿想得受不了,就回家了,却被她婆婆赶了出来,没能见到自己的女儿。她去找村长帮忙,反倒被村长骂了一顿,说她伤风败俗。原来,他老公有一次跟别人出去喝酒喝醉了,把英姿的……这工作说了出来。”
菠萝顿了顿,吸了一口烟,将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使劲憋了回去。看得出来,她跟死者吴英姿的感情很好。她停了好一会儿,突然说道:“我能说一说心里话吗?”
毕炜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
“我知道,我们这行在别人看来就是下贱,什么拜金、垃圾……那都是说我们的。有的人不冤,但是英姿真的是冤枉的,要不是当初刚进城被人骗,她绝不会走上这条路。说句不怕你们笑话的话……我入行有七八年了,她是我见过的最干净的一个女孩儿。”
“接着说下去。”毕炜知道问询口供决不能掺杂个人感情。
“过了一星期吧,英姿回来了,但是我见她身上有伤,回来了就一直哭,也不说话。我问她到底怎么了,后来她才告诉我。原来她那个混蛋丈夫欠了赌债,把他们的亲生女儿给卖了!”菠萝又吸了一口,“英姿回家这段时间,一天晚上正睡着呢。几个男人闯入了他家,把她强暴了……”
毕炜听了这些,不觉愕然,他望向了安琪儿。安琪儿的眼中充满了怒火,轻咬下唇,就连她手里拿着的笔,都不自觉地扎进了本子里。
“后来才知道,是她老公欠了村长儿子的赌债,说好了让英姿肉偿。英姿去找他理论,还被他一顿暴打,说你卖也是卖,帮我还债也是挣钱啊!
“英姿没办法,想跑。但是她婆婆看得她很紧,说还不清债不许她走。英姿想赶紧摆脱这一家人,只好找人借了高利贷,这才回到了燕垣。回来后,她就像是变了一个人,很放纵,很浪荡。以前她是我们这里最看不开的一个……后来她跟我说,看开了,这操蛋的生活。”说到这里,菠萝突然苦笑了一下。
“说说你最后一次见她吧,也就是七月二十三日那天。”
“那天一早,英姿就打扮好了,说要去见一个人。不过我觉得不对劲,几乎从两三天,英姿每天回来都是高高兴兴的,第一天说客人给了她很多钱,第二天说还是那个客人。总之,这个客人好像很大方。”
毕炜急忙追问:“有关这个客人,你知道多少?”
菠萝摇了摇头:“我们这一行的规矩,不能打听姐妹的客人,除非客人有需求,要不然我们不会同时出现的。而且我和英姿的关系很好,也不会仔细去问了。我还告诉她,这件事情不要让别人知道,免得别的姐妹惦记上。”
“你最后一次见她,她也是去见那个客人吗?”
“嗯,当时我正巧回来,见她下楼刚出来。我还跟她说呢,别太疯了,有事打电话。她笑着点头,然后问我需要什么,给我捎回来。我说什么都不缺。然后她走了,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
“你有英姿的照片吗?”
菠萝翻出了手机,找到相册里的几张递给了毕炜。毕炜将照片传到了自己的手机上。随后,毕炜沉思了一会儿,说道:“你在这儿盯一会儿,我出去打个电话。”
见毕炜出去了,屋内陷入了安静之中。安琪儿听完了菠萝的讲述,虽然同情吴英姿的遭遇,却也仅仅限于同情而已,屋内仅剩的两个人都是女人,境遇却既然不同。而对方所从事的职业,更是让安琪儿敬而远之。
“小妹妹,有这样的老公是你的福气。”菠萝吐着艳妆的红唇中吐出了一缕青色的烟雾,眼神望着窗外的霓虹闪烁,竟然是一种无比感慨的语气。
安琪儿轻启朱唇,本待要解释一番。
可还没等她说话,菠萝又说道:“来这种地方不脱裤子的男人,我还真没见过。你老公是第一个。”
安琪儿心中恍然,但是她却说了一句:“我们俩只是同事关系。”
菠萝看着窗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嘴角扬起了一丝笑意。
过了一会儿,毕炜回来了,却没有交代自己去干什么了。稍后,两人又找了一些和受害者熟稔的人问询了一番,信息收集的差不多了。安琪儿和毕炜这才驱车回去。忙完这一切后,已经是深夜了。
安琪儿悄悄地瞄了一眼毕炜,毕炜的神情很严肃,与平日里判若两人。他并没有发觉安琪儿在偷瞄他,反而是一副沉思的样子。忽然,他抬起头来说:“前面路口停一下。”
安琪儿踩下了刹车。毕炜下了车,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小伙子迎面走来了。安琪儿没有下车,但是为了听清他们说些什么,还是打开了车窗。
这个小伙子戴着帽子,帽檐压得很低,神神秘秘的,仿佛怕别人认出他的样子。安琪儿心中了然,这种人通常是警察的“线人”,行话叫“特情侦查员”。她猜得一点儿不错,这个人正是毕炜的千里眼。
毕炜对他交代了一番,线人小伙儿连连点头,拍拍胸脯说:“您放心,三天之后我给您信儿!”
毕炜摇了摇头,肯定地说道:“明天!”
“啊?”线人傻眼了,“毕哥,时间不够啊!一个晚上怎么可能呢,我得托别人问问啊。”
“就明天,明天一早我等你电话,没消息的话,你就等着吃牢饭吧!”
线人叹了口气:“得,谁叫您是爷呢!”说完,压了压帽檐,准备转身离去。
毕炜叫住了他:“你妹妹的病怎么样了?”
一提起这个,线人神情转忧,用一种颇为担忧地口吻说道:“正在找配型呢,可就算找到了,这手术费……”
毕炜叼着烟头觑着眼,拿出了钱包,把里面的钱都拿了出来,不多,就三百多。他塞到了线人手里。
线人受宠若惊:“毕哥,不行,我不能再拿你钱了。”
“拿着!”毕炜的语气不容推脱,他把烟头夹在手里:“这点儿钱也帮不上什么忙,给你妹妹买点儿营养品,另外,有时间去看看你爸,替你妹妹照顾好你妈,别再让老人操心了。再干坏事,我打死你!”
线人连连点头,然后走了。
毕炜上了车,脸色更加沉郁了,似乎心情很压抑。
“你让他查什么?”安琪儿终于忍不住了,问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