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洁的家中,价值不菲的意大利巴洛特式风格的茶几上,摆放着两杯咖啡,升腾着袅袅热气。文硕的手下四下看了看,而他自己则坐在了沙发上,对面即坐着施洁。施洁穿着一袭白色真丝的睡袍,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气定神闲。
她放下咖啡杯说道:“凶手都已经抓住了,我不明白你们来还要做什么。”
文硕拿出了录音笔放在桌上,毫不避讳,开腔便问:“有一些细节还需要跟你核对一下,你是嫌疑人的家属,而且是至亲骨肉,为什么施敬慈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却不闻不问呢?”
“我不是去看过他了吗?”施洁又喝了一口咖啡,少时觉得自己这么说欠妥,又加了一句:“自作自受,谁也帮不了他。”
文硕见她淡定自若,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变化。他不善于捕捉人的心理,只是隐隐觉得毕炜的判断是正确的,这个女人一定有问题。于是他又问:“你跟嫌疑人的感情怎么样?”
“他是我儿子,我是他妈,你说呢?”
施洁的警惕性很高,似乎不愿多谈。这是一种令警方最为头疼的对答方式,这样一来,所得到的信息量很少,而问话对象可以在不知不觉间占据主动。比不说话的嫌疑人更难对付。
未几,文硕决定换一种问话的思路:“我听说施敬慈在医学院的时候,学习很不错,还当过学生会主席是吗?”
施洁错愕片刻后,轻轻地“嗯”了一声。
“刚才我来之前,跟他聊了一会儿。其中他还提到了小时候你带他去动物园玩的事情。”
施洁的身子抖了一下,脸色由粉红渐渐转为了苍白。
“咱们就聊聊敬慈吧。虽然他连续做下了凶案,但是还有一线生机,就看你这个做母亲的想不想了。”
施洁忽然苦笑道:“杀人偿命,没什么好说的。相信你们政府。”
文硕怔然,他话锋一转:“也不尽然呐,我的一位同事,发现了事情有蹊跷,一再要求复查此案。你知道吗,最后施敬慈竟然大喊冤枉,他说他没有杀人,而是替人顶包。”
施洁狂笑起来,她的面容扭曲,整过容的一张脸以极夸张的角度挤在了一起,说道:“警官,您录着音,还想诱供吗?”
文硕拿起录音笔给她看:“不好意思,刚才没有开。”说完,按下了录音笔,电源灯这才亮起,“现在才开了。我们来只是想了解案件的初衷。三名死者死后没有遭到性侵,这证明敬慈杀人并非泄欲,所以我们想了解一下他以前的生活,这样更有利于我们帮助他。”
“怎么帮他?”
“如果他的心理有什么……心结,我们会找心理医生帮他舒导。”
“然后痛痛快快地送他上刑场?”
“这一点,我们会给他安排辩护律师,当然,你也可以自己安排。至于量刑……我们虽然说了不算。但如果敬慈有难言之隐,我们也会在法庭上陈述清楚的。”
施洁摇了摇头:“你们警方抓住了凶手都是这么办的吗?难怪那么多的坏人逍遥法外呢!”
待审讯完毕后,文硕带队从施洁的家中出来。于广在一旁喋喋不休道:“这女的绝对有问题!亲儿子都这样了,居然无动于衷。听她的意思,恨不得盼着亲儿子死了,天底下哪有这样当妈的?”
文硕颇感头疼。现在谁都知道这个整过容的老女人有问题,但是没有证据。施洁十分狡猾,就算是刚才的审讯过程也是处处深藏,不露一点儿的马脚。
当他回到警局后,和安琪儿碰了一下头。施敬慈虽然被感动了,却什么都不肯说。而施洁呢?一副巴不得政府赶紧枪毙凶手的模样。这俩人看起来,似乎都是等着死刑判决。文硕本想等等毕炜,但是到了晚上了,毕炜都不见回来,给他打电话也关机了。文硕不由在心里犯嘀咕:“这小子干嘛呢?”
第二天,毕炜依旧没有出现。反倒是施洁不请自来了,不过她并非是来见警方的。她罕见地提出来要见一见施敬慈。
墙漆斑驳,拇指粗的钢筋根根竖起,挡住了窗口,一张桌子两把椅子,门口站着两名狱警……这就是这对名义上的母子再度重逢的场所。而这一切,都在文硕的监控范围之内。他正在监控室中密切关注着两人见面的情景。
施洁抓住了施敬慈的手,泪眼婆娑,不停地问他在这里住的习不习惯,夜里冷不冷,是不是需要她给他送来几件衣服。施敬慈的两个眼圈红红的,嚎啕大哭。不知道怎么的,文硕见到监控探头及时传送过来的画面,心中很是困惑:昨晚施洁还对于施敬慈的死不闻不问,漠不关心。怎么今天就赶来看他了,而且看她这副伤心欲绝的样子,不像是装出来的?即便是她装出来的,这演技也太好了吧?
看守在门口的狱警有一个是刚刚报道不久的新人,见到这样的场景,眼圈也不由自主的红了,悄悄抹了一下眼泪。
这一幕看得文硕十分费解,一旁的安琪儿却断定:“她一定是在演戏。”
文硕说道:“先等毕炜回来吧。”
不知怎么的,安琪儿又想起来了文硕和她打的那个赌。她虽然见识过毕炜确实有两下子,但是不知道文硕为什么这么看中他。文硕的本事不在他之下啊!安琪儿心中暗暗不服气:哼,不靠毕炜,我也行!
探监结束了,施洁的眼睛通红走向了停车场。刚走到自己的车前,忽然看到了那位美得出奇的女警官正在自己的车前等候。她怔了一下,然后走上前去:“你好,我们又见面了。”
安琪儿看她的样子,的确刚刚哭过,连脸上的妆都来不及补。便故作常态地说道:“刚刚看过他了?”
施洁悲从中来,强忍着点点头,没让泪水再次流出来。
“你去哪里?”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也没心情上班了,请了几天假,想回家休息。”
“正巧,我要去那附近找一个朋友。可是我的车坏了,你能送我一程吗?”
施洁欣然同意,主动打开了副驾驶的门。
文硕出来没见到安琪儿的影子,打电话过去她说她去找一朋友。文硕也没放在心上,回了局里。
到了办公室,他刚刚坐下,还没来得及打开电脑,就见一人火急火燎地撞了进来。这人满身的泥浆子,干涸的泥浆变成了土坷垃,走到哪里掉到哪里。脸上一片片的黄土龟裂开来,像是第二层皮肤要破开。头发也都是黄土,只要抖一抖,空气中就能清晰地看到漂浮的尘埃。
文硕初始被吓住了,后来定睛一看才瞧清楚,来人竟然是毕炜!他哭笑不得道:“你去哪儿了,怎么成了这副样子?”
毕炜不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将自己的发现一五一十地道来。
文硕听后,错愕不已。他沉吟道:“这么说,施洁的嫌疑就更大了!”
“对啊。”毕炜猛地一拍桌子,颇为惋惜地说道:“可惜我们没证据,要不然就能钉死这老妖精!”
文硕赶紧将这一发现重新下发,下令专案组转移目标,围绕施洁开始搜集证据。顿时整个警局又开始忙碌起来,很多人不明所以,刚刚闲了两天,怎么又要复查案件呢?
毕炜滴溜溜的眼睛乱转,看着往来不断的同事,他忽然问道:“安琪儿呢?”
“哦,她说去找一个朋友。”文硕漫不经心地说道。
“什么朋友?”毕炜知道安琪儿倾心文硕,不会是什么男朋友。但他还是很好奇。
“她没说,我也没问。”
毕炜心下狐疑,找文硕要来手机打给安琪儿。初始响了两声后,便被挂掉了。毕炜更不放心了,要是自己的手机号,安琪儿挂掉正常。他正是想到了这一点,才用文硕的手机打过去的。按理说,这小丫头不应该挂文硕的电话啊!
他急忙问文硕,今天安琪儿都去了哪些地方,见过哪些人,有哪些反常的举动。
文硕有点儿气愤:明明眼前有比安琪儿更重要的事情,毕炜整个人怎么跟魔怔了似的?饶是如此,他还是简单说了一下今天的行程:“我们去看了一下施敬慈,安琪儿和我一起去的……”忽然,他停住了,有一种惊骇的眼神望着毕炜。
毕炜突然一颤,他意识到了什么。文硕天不怕地不怕,能让他做出这幅表情恐怕只有一件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