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入职的时候起,毕炜就知道警察这份工作,尤其是刑警,远没有其他公职人员那么轻松自在。遇到大案要案需要加班加点,二十四小时无休,还可能随时遇到生命危险。716案发以来,玩心甚重的毕炜虽不敢说自己鞠躬尽瘁吧,好歹也是尽职尽责啊!再说了,把自己借调进专案组,这可是市局副局长邢甫邦亲自说的。
流血流汗累死累活,到头来的表彰大会没自己,这种事情换了谁,心里都会不好受。
毕炜只好强笑道:“可能是他们忘了呢!”这理由他自己都不信。文硕跟他的关系那么好,又是刑侦队长,怎么可能在这么重要的时刻把他忘了呢?
毕炜虽然表面上装作不在乎,但在心里却期盼着能来个电话,跟他说一声:“对不起哦,是我们工作疏忽了,与会名单中有你。”
可惜,这样的电话一直没有来过。
当天晚上,安琪儿还没有醒。他回去看了几次。第一次回去的时候,满地狼藉,都是呕吐物。人长得再美,这吐出来的东西也一样。安琪儿继续睡着,不过脸没有那么红了。毕炜一个人扫干净,然后收拾好,轻轻地关上了门。
后来再去,看看安琪儿有没有踢开毯子。一晚上他没干别的,净在办公室和宿舍来回来跑了。
正在办公室蒙头大睡的张翮霄不耐烦了:“我说小毕,你消停会儿。难得睡个觉了,你就不能小声点儿?”
毕炜笑了笑,一摊手,不说话。
张翮霄睡不着了,干脆从桌边摸盒烟,打开一看,早就空了。毕炜丢给了他一根烟,他接了过来,说道:“要不是你们俩都是警察,我真的严重怀疑你犯了猥亵罪!”
毕炜笑道:“所座,你这话不对了。这路上来回来就五分钟,你说我能干啥?”
“谁知道呢,快枪手呗!”张翮霄说,“今晚是我值夜班,你说你留下来是几个意思。要不这夜班就算你的了,我回去睡了。”
“别别别,这可不行。我不放心琪儿那边,得时不时过去看看。万一这空当来个报警电话什么的,我接不到啊。您就踏踏实实在这儿吧,我不出声就是了。”
张翮霄抽完了烟,继续躺下了。
凌晨四点多的时候,毕炜熬不住了。前几次查案的疲惫感一下子全涌了上来,不知不觉间,他趴在了桌子上睡着了。睡梦中,自己和安琪儿湖面划舟,心里美滋滋的。
安琪儿也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的情景竟然和毕炜一样。当她好不容易看清楚了梦里那个人的容貌时,吓得惊坐而起,额头上全是汗。安琪儿定了定神,擦擦汗心说:幸亏是个梦。
可这话刚说完,很快,她便发现了比梦境还要可怕的事情:天已蒙蒙亮。她此时,竟是在完全陌生的环境里。上下铺,上铺堆着杂物,她躺在了下铺上。对面是一张掉了漆的桌子。桌面上凌乱地放着书籍和本子,一旁的烟灰缸里全都是烟头儿。仅有一扇窗户半开着,负责空气流通。
安琪儿努力回想着昨晚发生了什么事,除了文硕有了女友的事情外,后面的事情她一概想不起了。安琪儿走到了门口,拉开了房门。忽然,一样事物飘落在了她面前。低头一看,竟然是一件男士内裤!
这是男人的宿舍!这是安琪儿的第一反应,她赶紧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一直看到了熟悉的环境,才发现原来自己置身于杏儿沟派出所。一定是毕炜!安琪儿气得像只河豚,直奔办公室而去。
她到那里的时候,不管是毕炜还是张翮霄都在呼呼大睡。“咣”的一脚踹开了办公室的门,张翮霄闻声而起:“谁?谁?”定睛一看,是安琪儿,吓得赶紧将行将掉落的毯子拉住:“安警官,怎……怎……你醒啦。”
安琪儿不答他,径直走到了毕炜身后。毕炜累了好久了,这一觉睡得正沉。他梦到自己在舟上,想从这边走到安琪儿那边,和她并肩而坐。谁想刚一起身,脑袋就撞上了船篷,疼得他两眼冒金星。后来这种疼痛感越来越真实,耳边还想起了张翮霄的声音:“莫打莫打,有话好好说。”
毕炜睁开眼睛,才知道刚才的情景是一个梦而已。不过伴随着一阵脑后剧烈的疼痛,他跳了起来,捂着后脑勺扭头一看,安琪儿正怒气冲冲地瞪着她。毕炜连忙赔笑:“你……你醒啦?”
安琪儿咬牙切齿,将办公桌上的笔筒砸了过去:“毕炜,你个臭流氓!”
毕炜赶紧躲开,解释道:“你可冤枉我了,昨天……”又是一个本子扔了过来,“你喝醉了……”又是一本书扔过来,“我也不知道你住哪里,我能把你带回市局吗?那不是让你丢人吗?我只好把你带到这里来啦!”
安琪儿正举着一个档案袋,听毕炜这么说,才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毕炜急忙又说:“连根头发你都没少。昨晚你吐了一地,还不是我收拾的?”
安琪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转身走了,一句话也不说了。
毕炜也不追上去,他捂着脑袋,又看看手掌,还好没流血。他十分不满地对张翮霄道:“所座,手下挨打,你就这么看着啊,好歹起来劝劝啊!”
张翮霄掀开毯子,苦着脸:“我他妈起得来吗?”原来他仅着了一条内裤。
次日,老谢拿来了当天的晨报:“所长,这不对啊。你看看这上面,一个个立功的警察都是容光焕发的样子,怎么没咱们小毕的事?”
张翮霄听后颇为担忧:“把报纸收好,别让小毕看到。咦,他人呢,怎么没见到他?”
老谢茫然摇头。
此时的毕炜,独自一人翻越过了杏儿沟的山坡,往那边的佛手坪望去。佛手坪,宛若一只宁静祥和的手掌,村落伫立在了手掌中央。也许,在凶手霍芬芳看来,这也像是她想保护儿子的那种执念吧。
为了儿子不被美女蛊惑,她犯下了四起命案。畸形的母爱与对友情的依恋,令她的一生都涂上了悲剧的色调。
毕炜一个人坐在了山头上,静静地望着眼前的景色。这时候,他的手机响了。低头一看,来电显示是文硕。
他心下以为是打电话通知他参加表彰大会的,没想到文硕开头便说道:“我给你们所加了个人。”
给我们所加了个人?毕炜新下生疑,这话里话外,分明透露着没打算把他调入市局。
文硕不等毕炜说句话,就自顾自地说:“刚从警校出来的新人,先去你那边锻炼一下。”然后就挂断了,多余的话竟一句也没有说。
毕炜看着手机咒骂:“操,这么大架子!”他站起来,两手插着兜,骂骂咧咧地朝着山下走去。
表彰大会结束了,文硕刚刚给毕炜打完电话,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浑身的力道一下子全泄了。连日来的忙碌,他早已经疲惫不堪。对面坐着的邢甫邦。他问道:“不算毕炜的功劳,真的没事吗?这么做可是违反规定的。”
文硕说道:“放心吧,邢局。我了解他,咱们要是给他夸一通,以后他就不那么听话了。”
邢甫邦叹了口气:“我是老了,不懂你们年轻人,回头你记得把这个给他。”桌子上放着一个盒子,里面是一个三等功的奖章。邢甫邦撂下一句:“后天吧,约你爷爷出来,我请他吃顿饭,我们俩还有局棋没下完呢。”交代完后,就走了。
文硕也叹气,把奖章收起来,锁入了保险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