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立在那儿的帐篷已然不在,木床桌凳还留下些残痕,婧弋只觉一股恶寒袭便全身,脑海里却闪现的是刚刚那些胡人的话,还是石闵昨夜怪异的举动。
他们要杀的是自己,可是昨晚自己并不在这里,是谁……会是谁……
婧弋瞳孔大睁。“隽娘……”
这样的想法越来越甚,她来不及多想,疾步便也朝刚刚的地方跑去。
不会的,不会的,不会是隽娘的。
可偏生在此时却被苏亥拦住。“你要去何处?”
婧弋面色难看,一把扣住苏亥双臂,道:“那是谁?那具焦尸是谁?”
她的声音不小,带着毫不掩饰的怒意和质问,好在四周并无太多人注意。
苏亥看着眼前的女子,神情是如旧的平静。“你既已猜到,又何必多问。”
简单的一句话,让婧弋僵在原处,她愣愣的看着眼前的人,赤红的眸带着些许杀意,身体带着颤抖,却只硬生生的说出三个字。“为什么?”
“你需要有新的身份,而杀害国人的人,也必须死。”苏亥道,那些胡人不会放过她,将军不能包庇一个晋人,所以,必须有人为之赔上性命。
婧弋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没站稳,她看着眼前这个云淡风轻的人,脑海里突然明白石闵说的那句‘必须死一次’的意思,她嘴角冷笑。
“所以,她是为我死的?所以,你们杀了她,以这种方式!”
“不,即便不是为你,她也会死。”甚至死法更为残忍。
“可是现在她就是因我而死,以我的身份。”婧弋手指收紧,指节咯咯作响,她眸光赤红,看着眼前的人,脑海里闪现的却是那具不断被切割的焦尸还有那张惊恐的容颜。
苏亥没再说话,婧弋没有,她缓缓松开了手,深深的呼吸,每一下都像有无数利刃钻入口鼻,划动着她身上的每一处血脉。
久久,她才抬步朝前走去。
苏亥却道:“你还想一人因你而死吗?”
他的语气极为平静,婧弋脚步一顿,这句话无疑是一把利刃插在她的心口。
她还想有人因她死吗?
她手指缓缓收紧,抬眸看着这天空,太阳很是刺眼,硬生生的将她眼底的湿润逼回,久久,她才闭上眼,道:“我的帐篷在何处?”
苏亥没再多说什么,只道:“跟我来。”
她木纳的跟随着苏亥的脚步,如没有灵魂的驱壳。
苏亥为婧弋独自安排了一个较小的营帐,整整一日,婧弋都坐在那里,神情木然,直勾勾的注视着前方,眼睛很长时间一动也不动,脑海里闪过那烧焦的容颜和那诡异放肆的笑意。
轰的一声,天边一道响雷炸响,白日里还清空万里的天气,如今却降下了夜雨,瞬间将巨大的军营笼罩在沉重的雨幕之中。
或是因这雷声,婧弋回过神,久久才麻木的站起身,抽出腰间上的匕首,这匕首是哥哥送给她的,很是精致,锋利无比。
她将匕首绑在了小腿处,这才信步出了营帐。
她的脚步很慢,雨滴重重的打在了她的身上,不过片刻衣衫便也湿透,周围皆是淅淅沥沥的雨声,她却仿佛听不见一般,脑海里回荡着的,也只有那熟悉的声音。
‘姐姐好几日未吃东西了,又受了伤,不能再饿着,这是祈生好不容易攒下来的,姐姐快吃。’
‘姐姐……好疼……’
祈生……隽娘……他们手中沾染了太多人的血迹,该是……还的时候了。
苏亥站在营帐外,见婧弋出来,是一愣,可还是将她拦下,道:“你想去何处?”
苏亥随石闵出征多年,已是军中精锐,不可能看不出此时婧弋浑身的杀气,可是之前的事才刚解决,他怕她再惹出什么事端来让将军不便。
雨水划过她的容颜,她看着他,冷静的有些可怕。“出去走走。”
“天色已晚,又逢雨夜,还是不要乱走的好。”苏亥说道。
一道惊雷闪过,照在婧弋有些苍白的脸上。“你们将军都允诺的事,你应该无权过问。”
说完,抬步离开,可苏亥却疾步走了过来,婧弋忽然止步,道:“雨夜路滑,将军最好不要跟过来。”
苏亥一愣,看着那消瘦的身影,未再跟过去,看来那几个胡人怕是难见到明日的太阳了。
婧弋的脚步并不轻盈,每一脚下去,都带起一片混浊的泥泞,每走一步,都离那些人更近一步。
帐帘紧拉着,里面传来一阵令人咬牙切齿的笑声,充满着歇斯底里的yin荡和无耻!
她却似未听见一般,一双冰冷的眸子只望着眼前的帐篷,帐篷四周挂着长长短短的焦骨,一眼便能看出是人骨,就这样被随意挂着,瞧着像是装饰,却又显得有些诡异。
她的视线落在那颗头颅之上,或许是烧的太过严重,已看不出什么血肉,可却能从那已定格的表情里看出她临死前的惊恐与挣扎。
‘我叫隽……隽娘。’
‘我必须活着,我想要活着……’
雨夜的风极冷,她却没动分毫,瑟瑟的冷风无故传来,灌入她的心口,几道闪电忽在天空划开一个大口子,将整个天地照亮,狂风袭来,带动起了那帐帘子。
而那帐中的人看到了她。
“什么人?”
婧弋神色并无什么变化,只看见那靠墙的床榻上,一女子头丝纷乱,浑身赤裸的躺在那里,已是奄奄一息,一双空洞的眸就这样麻木的望着帐篷顶端。
婧弋终究低下了头,压低了声音,压住了满腔的怒意,道:“石闵将军去诸位护军过去一趟。”
那人看了她一眼,本是雨夜,看不清楚容貌,她又是将士打扮,便未有什么疑虑,更何况是将军召见,他们自不敢怠慢。
也未多管什么,不紧不慢起身,整理了衣物这才走了出来,道:“将军深夜召见是有何事?”
“末将不知。”婧弋头低了一些,未免他看出什么。
那些人扫了她一眼,却未仔细瞧,戴了斗笠,穿了蓑衣随婧弋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