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槿太子对这里一切安排可否满意?”御花园暖阁内,燕无渊正与容槿对弈。
容槿执白子,笑道:“一切都好,皇上费心了。”
“太子前来议和,如此皆大欢喜之事,我们岂敢怠慢了太子殿下。”接着燕无渊看了一眼棋盘,自己已经毫无退路,明显地输了,叹了一口气,无奈笑道:“哎,朕棋艺拙劣,下不过槿太子。”
“皇上过誉了,槿随恩师学了一阶段,会点皮毛而已。”容槿谦虚道,温和得如若寒冬中的一缕阳光。
“咳,这南皇棋艺上的了台面的,怕是只有皇叔了。”燕无渊道。
“哦?这怎么敢当。”一声戏谑的声音传来,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燕九司披着黑色的外衣走进了暖阁,将外衣脱下交给了无涯,然后向容槿点头示意,容槿也礼貌地低了低头回礼。
“噗嗤,刚念叨你呢。你瞧,朕输给了槿太子,输得好惨呐。你这个皇叔是不是要来帮侄儿报仇呀?”燕无渊指了指桌上的棋局玩笑道。
燕九司也配合着他那戏精皇上演道:“哎呀,这局实在是妙,恐怕以微臣薄力是无法撼动的,微臣自叹不如啊,怕是要让皇上失望了。”
“哎哟皇叔可真是谦虚,赶巧你来,快快,替朕好好招待槿太子。朕御书房还有一些折子没批完,先去处理完。槿太子这几日若有想去哪里的尽管和公公说,让公公通报宣司王爷,王爷自会带你们去。”燕无渊急忙起身道。
“不必如此繁琐,槿可以自己前去游玩南皇山水灵秀。”容槿客套道。
燕无渊邪笑一下,看了眼燕九司,故意道:“没事,王爷可是闲得慌,王妃都给他寻觅到了。招待太子之事如此繁重,交给他人朕还不放心,王爷行事稳重,应当担此大任。”语罢燕无渊得意地看了一眼燕九司,仿佛在说:“让你欺负我!下棋从来不让我赢,我坑死你!我可是皇帝,皇帝的话必须听!”
燕九司站在一旁没有出声,不是他不想,是他非常不想。但燕无渊并不知道这些,以及他与容槿之间的恩恩怨怨,几乎没有多少人知道,所以他也没有说出来,皇命难违,他也只能默不作声的看了眼眼前这个表面款款如玉的白衣公子。
容槿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也没有作声。
燕无渊走后,燕九司径直坐上方才燕无渊的位置,对旁边的宫女道:“过来把棋子收好,本王与太子对弈一盘。”
“是。”接着宫女将棋子分开装在两人的棋盒里,燕九司执黑子,容槿依旧执白子。就像是两人的衣着一般对立,燕九司一身玄袍,而容槿一身白衣。
待宫女退下后容槿慢悠悠先开了口,道:“来了?”
燕九司只是淡淡回道:“来了。”
“真是好久不见,师兄。”容槿待他先下黑子后,一边说一边放下手中的白子。
“是啊。大约有着八来年了吧,师弟。”燕九司从容一笑,看着棋局,低眸略过容槿灼热的目光,不去看他,可偏偏容槿当他这是心虚。
那一年的北国松山,山居高人谭弘老祖那里收下了两个男孩,令许多人都十分好奇,因为谭弘老祖曾经过不再收徒。一个身着雪白色华服衣裳,一个着玄服长袍。两人的脸上尽是未退的稚气,白衣少年眉宇间透露着年少的狂傲,而玄衣少年面色淡然,没有一丝表情,虽然也是生的好看,却让觉得他已经死了一般。
正是年少时的容槿和燕九司。
谭弘老祖看着堂下的两人,少年燕九司站在一侧,少年容槿向上座的谭弘老祖作揖行礼道:“老祖,容槿求见。”
“你就是容槿啊,我见你的时候你才刚出身。那时你危在旦夕,我与大王曾有缘相交,便应了王上将你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如今已经这么大了啊。”谭弘老祖看上去五十来岁的样子,面带沧桑,但威严仍在。他身怀绝学,声誉响彻八方,只是从未收过一个徒弟。如今他破戒了收了两个徒弟。一个是如今站在一旁的燕九司,一个是北傲大地的太子殿下容槿。
“回老祖,父王说槿托老祖的福得以勉强捡回一条命,母后身感大病,身子虚弱,槿差点不保,甚至拖累母后。所幸母后善良积德让父王交识了老祖,保全我们母子。老祖还让槿年满七岁便可上山寻老祖拜师。”容槿毕恭毕敬道,完全不像是一个七岁的孩子所该有的气势。
谭弘老祖摸了把自己的灰白胡须,点头道:“不错,我看你命里终该有大作为,便同王上示意收你为徒。你若是有心学习,老身可以传授太子技艺。”
“容槿,参见师尊。”容槿跪下磕头,没有半丝迟疑。
“好,起来吧。以后你便是我谭弘老祖膝下第二个弟子。这是你的师兄,燕九司。”
容槿站起来,看向一边的燕九司,眉目清隽的少年,比自己稍稍高一点。那时的容槿向他弯腰作揖道:“见过师兄。”
燕九司没有出声,只是向他回礼然后依旧面色冷淡。
“你师兄是我从一帮山匪的尸体中寻出的唯一一个活口。那时的他也身体多处受伤,本该命不久矣,但却强撑着最后一口气,我便将他救了回来。由于喉咙处受了刀伤暂时无法说话。”谭弘老祖解释道。
容槿看向他的脖子,皙白的皮肤上果真是缠着纱布被外衣遮住,但仍旧露出来一截纱布,边上还可以看到已经好的差不多的伤痕,果真是伤得十分重。
烟雨朦胧的早晨,伴着震震血腥,几乎要将天空染红。松山脚下传来了车马嘶鸣碰撞的嘈杂声,是不是有着刀剑碰撞的刺耳声。当他发觉并下山时,地上躺着许许多多的尸体。有黑衣人,有便衣男子,还有孩童。
等等……这个孩童好像,还有呼吸!
谭弘老祖上前一步,伸手试探男孩的鼻下,果真还有一缕微弱的气息。他将男孩带回去用尽一切办法,可总算让他活了过来。但他身上的伤痕简直是不堪入目,脸上没留什么疤,身上一道道都是口子,感觉血都几乎要流干了,但他仍旧醒了过来,就像是死而复活般。
不是说他的药有多神,而是这个男孩到底……是有多想活下去,才能在这种几乎不可能的情况下撑过来的。
他无法说话,只能用纸和笔来回答来自谭弘老祖的疑问。他说,他姓燕,无名,字九司。他还说,他来自地狱。
“师兄姓燕,是否与南皇王朝皇室有关系?”容槿按耐不住好奇问。燕这个姓可不是谁都可以用的,只有南皇开朝皇室可以拥有。
燕九司看上他,淡漠地摇了摇头,表示没有。
从那以后他们一起成为了谭弘老祖的破戒收的弟子,在松山习得剑术,精修棋艺,笔墨纸砚各个都学了个遍。
两人都是难得的天赋异禀,习得很快,短短五年时间将十八般武艺学了个遍,还特意精修了一番。
只是传说谭弘老祖有一招秘籍,只有口传,书籍已消失失传。
传闻谭弘老祖凭借这一绝招从一个普通布衣一步步成为了一位高人,强大到人人敬畏。而作为他仅有的两名弟子,都理应得到他的毕生绝学。
五年后,容槿与燕九司都已经十二岁了。谭弘老祖再如何高强终是一个凡胎肉体,终会有逝去的一天。
那一天,谭弘老祖因病卧床,他将容槿唤来,道:“槿,我怕是时时日不多,你且去替我去后山采些药材,能拖几日是几日吧。”容槿听后按照吩咐前去后山寻找续命药草。
待他回来时,“哐”的一声,药筐坠地,里面的药草洒了一地。容槿紧盯着床上的一幕,不可思议地倒抽了一口凉气。谭弘老祖斜躺在床上,胸口插着一把匕首,血色染红了他胸口,他安详地闭上眼,离开了人世。
“师……师父……师兄!师兄!”容槿颤抖着声音出去寻燕九司,但是整座山都没有他的影子。谭弘山庄只有他和死去的一具尸首。
燕九司失踪了。
师父死了。
“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找到过你。我将师父掩埋后,就回到了王宫。却没想到,三年后听闻南皇皇帝寻得一名流离失所的皇弟。赐封号宣司,文武双全,才华绝世,被誉为南皇四绝之一。这南皇最出名的四绝,呵,山水敏秀一绝,文风雅趣一绝,人美如水一绝,还有,就是你这位才华横溢,举世无双,南皇美男子,一绝。”容槿嗤笑了一声,含着暗暗地不屑。
燕九司并没有恼怒,仅仅执起黑子,修长的手指拿着黑子按在棋盘上。
“你曾说你与南皇王朝没有关系。”容槿眯眼质问道。
良久,燕九司淡淡开口回道:“我摇头的意思是,我自己不想说。”任性又傲娇的回答让容槿微微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