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天琪浑不在意的拿起一块布巾替他擦擦,听到动静抬头,见是江小言,神情有些讶异,“姐,你怎么来了?”
江天琪浑身脏兮兮的,白色的衣领处蹭抹着油黑的污渍,整个人由内而外散发着某种衰败的气质。
“天琪......”江小言鼻子有些酸酸的,她心头哽的难受至极,似有千言万语想说,到最后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找个护工吧。”她说。
“你能说话了?”江天琪先是一愣,紧接着似乎又觉得自己这问的有些废话,勉强冲她笑笑,眼神闪烁着躲开她的注视,道:“不用,我自己照顾的过来。”
“......”
气氛沉默又尴尬。
“妈呢?”江小言问。
“......”江天琪脸上强撑出来的笑骤然消失,他没回答,身体似再无支撑的力气似的,一屁股坐到椅子上。
他这反问太有问题了,江小言心里没来由一阵慌乱,“出什么事了?天琪?”
“别再跟我提她。”江天琪冷笑,“她......”
“123号病床家属?”有白衣天使拿着记录本子走进来打断了江天琪,“赶紧去交住院费,最后一天,交不上就离院吧。”
江天琪蓦然立起,木愣愣地盯着医生,脸色变了几变,再开口却是祈求,“医生,能不能......能不能再宽容宽容?”他艰难的开口,简单一句话好像耗费了他所有力气。
江小言默默的走到病床边,一声不吭的接过江天琪手里的布巾替不住流口水的江父擦拭。
满面愁苦的江天琪始终都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完全没有察觉。
医生合上本子叹了口气,“小伙子,你都拖了十天了,医疗资源本来就紧张,你们又总是交不上钱,我们这么多护士医生总不能喝西北风吧?如果大家都像你们这样,那还会有人愿意做医生吗?”
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医生说的太有道理,江天琪呐呐着,半天无法开口反驳。
“本来你父亲这个病就是熬人烧钱的,特效药你们也用不起,普通药的话小诊所就有,与其这样还不如带他回去在家里输输液。”医生将本子夹在腋下,苦口婆心地劝,“我说的你再好好想想,我也是站在你们的角度替你们考虑。”
“......”江天琪神情艰涩,既不开口反驳,也不点头赞同。
医生摇头叹了口气,扭头走了。这样的事情见多了,也就麻木了,虽然都说‘悬壶济世’,那纯粹是面子话,毕竟个人的能力有限,有哪一个人又能救得了天下人呢?
“为什么不告诉我?”江小言突然抬头,眶中的泪珠像断了线的珠子般簌簌淌着。
江天琪身体硬梆梆的,不敢跟她对视,“我们、我们已经够麻烦你的了......”
“我看你不是怕麻烦我,是怕跟我沾上关系,丢你的人吧?”江小言抹出眼泪,露出空洞的眼神。
江天琪闻言大惊,“怎么、怎么会?不会的!你怎么这么想?!”
“真的?”江小言木然地盯着他的眼睛,“真的没有嫌弃我?”她不信。
她虽反复的确认,却仍旧无法掩饰汹涌而出的自卑和自弃,她与景晟华在一起的初衷本来就是遭人鄙夷的,所以她也有心理准备会被江天琪厌恶,但真的到了这一刻,她发现自己根本无法释怀!
江天琪沉默了一下,再抬头时满目痛悔,“姐,我只后悔自己惹事,只后悔没有照顾好你......你们,如果当初、如果当初……”
从未落泪的江天琪哽咽着再也无法讲下去,如果当初?如果当初他没有惹下那祸事又怎么样呢?一切会不同吗?谁都不知。
“......”江小言抿紧唇,想要阻住口中的呜咽,木讷地脸上泪水不住的滚落,泄露了她的心情。
江天琪不敢看她,悲恸地转过身体,面对窗户,直到她走了都不知道。
那厢江小言将布巾整理妥帖,又替江父拢拢被角,转身准备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又突然顿住了,背对着病房道:“找个护工吧。”随即迈步离开。
不敢回头的江天琪直到确定江小言离开才回过头,而那张一向不羁的英俊面孔上早已水光一片。
江天琪木然的收拾行李,他脑子里一直在思考去哪,房子已经给江母卖了,钱她都拿去赌了,以往那些要好的弟兄们在他入狱后已作鸟兽散,后来他去借钱,然而谁都不肯见他……
有气无力的将行李包扔到一旁,无助的江天琪突然开始坐在地上无声的流着泪。自从家里出事后他一直在想,到底是他做人太失败?还是做事太失败?以至于在如此困窘之时,竟找不出一人能来帮助!
……
不久前离开的医生转过来,推开门,诧异的看见江天琪坐在地上哭的十分可怜,神色有些怪异,“江天琪?”
哭的正伤心的江天琪骤然被打断,慌忙站起来,一把抹掉泪水,神情拘谨而又尴尬的站在那里,“刘、刘医生……”
“那个,我就是来告诉你一声,你姐姐已经把钱充上了。”刘医生挺淡定,他不愿表露太多情绪伤了这个小伙子的自尊心。
“……”江天琪听完似没有刘医生预想中的高兴,相反,他神情显的更加悲痛了,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
“……”刘医生感觉莫名其妙,他想许是江天琪高兴的傻掉了,刚准备走,又突然说道:“对了,你姐姐让我告诉你,这笔钱是干净的。”
说完就走的刘医生回忆当时江天琪姐姐叮嘱这句话时的场景,跟演电视似的,一脸悲苦难堪,嗯,话说她到底是干什么的?这可真是个问题……
江天琪顿时如遭霹雳,他扭曲着脸隐忍半晌,终是没有止住夺眶而出的泪水,双膝一软,跪下嚎啕痛哭。
漫无目的的走在空旷无人的大街上,迎面是狂乱冷漠的秋风。
江小言独自慢慢踱着步子,未被帽子压住的长发在空中张牙舞爪的撩动着,一如她纷乱的心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