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国治下的大梁城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已经恢复了千年古城的繁华热闹。
韩冬两人虽然没有进城,但这从城门处往来匆匆,络绎不绝的行人也能想象得到,城内应是一副更加兴盛的景象。
四周的城墙经过了修缮,上次大战留下的痕迹需要仔细察看,才能发现一些端倪。就连城墙下的护城河边,也新修了一条环绕大梁城的驰道。
两人自姑娘渡直行而来,最近的正是南门。走近城门,却发现城门处驻守着大批魏国军士,戒备森严。不想麻烦的梁雨蓿打消了进城的想法。
宽阔的驰道上行人很多,两人不想引起旁人的注意,只得将兵器随意包裹了一下。却也无法隐藏行仗,顺着驰道向东城而去。
事与愿违,两人本就是极为出色之人,韩冬面容俊逸、身形高大,气质沉稳如山。梁雨蓿身材欣长挺拔,如一支锋芒毕露的长枪,却又不失女性的柔美艳丽。走在人群之中实在太过光彩夺目,惹得许多路过的行人甚至驻足而观。
韩冬本是洒脱之人,对此情景丝毫不放在心上,好似周围一切完全不存在一般。
而梁雨蓿因近乡情怯,就算这里已经没有自己的亲人,还是有种莫名的情愫。见到这样的情景,好像初次带着良人回门的小媳妇,在悲伤的苦痛之中,有种酸酸涩涩的幸福。
这里是少女从小长大的地方,她对这里一草一木自然都无比熟悉。就是在这种让人沉迷的气氛之中,也不会走错道路。
走了不久,两人离开宽阔的驰道,转入一条弯曲的小道。看着出现在前方的密林,韩冬突然停了下来。
警醒的少女也随之停下了脚步,十分自然的落在了韩冬身后。望着身前仿佛能够移山扛鼎的身影,心中那种安稳踏实的感觉,仿佛快要溢出来一般。
有人在前面替自己遮风挡雨的幸福,恐怕自己会一直沉迷下去。
练习铖托手以来,韩冬的感官越来越敏锐。在每次脚下与大地轻轻的接触中,都有一种无形的震荡传播出去。让人无法察觉震波,总会将周边的情景印照而回。
此时,在韩冬感应之中,小路旁的树林里潜伏着两个人。
这两人应是自认为隐藏的非常隐秘,看见韩冬突然止步,也没有想到自己已经暴露。
有些好笑,韩冬轻轻踢向脚下的石块,气息波动间,闻到身后隐隐传来的一丝清香。韩冬心念一转,在脚尖接触石块时,收回了大部分的劲道。
就是这样,石块也发出一声尖啸,猛的弹射出去。
躲在树林中的两人根本来不及反应,在惊劾的眼神中,速度极快的石块,击中两人身边的一棵大树。
足够两人合围的大树受此一击,树身一阵巨震,好似被雷霆劈中,树枝上已有些枯黄的树叶,纷纷掉落下来。
这时两人才明白韩冬应是发现了他们,见到他只是随手一击的威势,也知道绝对无法力敌。赶紧显出身影,转身就要迈步而逃。
站在韩冬身后的梁雨蓿看到两人身影,神情一松,开口叫到:
“张哥!李哥!是我……”
只比韩冬稍矮的梁雨蓿,声音异常细\腻\柔\滑,与她美丽的面容极为相合。但与她形于其外的气质相比,却有种强烈让人回味的冲击感。
两人应是对她的声音异常熟悉,在准备逃跑的瞬间,都能在听到这道声音之后,立即收住了脚步。略微回头试探的看了一眼,这才露出惊喜的笑容,转身向韩冬这边走来。
“梁侍卫!你可让高副将担心了!咱们哥俩可是专门派过来在这里等你,这不,都等了两天了!”
趁着两人走过来的空隙,梁雨蓿小声解释着:
“这是高副将手下两名斥候队长,先前我们赶到归月原准备救越将军时,我就是和他们待在一起。”
韩冬微笑点头,梁雨蓿口中的高副将应是越月留下的接应之人。越月与高副将之间本就应有一套详尽的计划,只是梁雨蓿并不知情。这才一个人前去归月原查探,却被越军密探发现,身陷危局之中,幸而被自己所救。
而这高副将能算到梁雨蓿会回大梁城,找寻父亲的坟墓,并派人过来守候,应是梁雨蓿曾经透露过这个消息。从此事看来,此人也一定是精明强干、极为有心之人。
只是在越月已被救出的情况下,高副将还派人过来专门等候,却不知道到底有何紧急之事。韩冬暗自思付之时,那两人已走了过来。
两名的越国斥候身材瘦削,走动中依然不忘打量周围的情形。时刻保持警醒,这是用无数次血的教训换到的经验。只从此点看来,这两人确实是斥候中的精锐。
梁雨蓿紧走几步,越过韩冬时不忘对他歉然的笑了笑,这才对两名越国斥候说道:
“张哥李哥!高副将派你们过来,可是有什么紧急之事吗?对了,你们可曾见过越将军?将军可还安好?”
身形略高之人闻言,有些狐疑的看了好整以暇的韩冬,眼中充满忌惮的神情。似对他随意踢出的一块石头,有如强弓射出的利箭一般,心有余悸。不答反而先开口问道:
“梁侍卫!这位朋友是谁?”
一向豪气大方的梁雨蓿,此时却有些扭捏,扫了韩冬一眼,见他面带鼓励的笑容。心中泛起一丝丝甜蜜,展颜笑道:
“他是……我和他一起回来见我父亲!张哥!有什么事情直言便是!对他不需有所顾忌!”
梁雨蓿虽没有说明与韩冬的关系,就连他的名字也没有提到,但是从眼内露出的温柔神情,还有脸上压抑不出的甜美笑容,谁也能看出她与韩冬的亲密。
而且在梁雨蓿想来,越月能够脱困而出,幸亏韩冬前往相救。因此只要是越月帐下将士,都对韩冬应有感激之心,就算是机密之事,也尽可在他面前道明,不需有所隐瞒。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虽不明白梁雨蓿之意,却能够看出她坚定无比的态度。都露出了一丝勉强的笑意,还是身形略高的张哥开口说道:
“越将军已经与高副将会和,去了一处隐秘所在,正在召集麾下将士。高副将因前几日见不到你,心急如焚。仔细查证知道你并未被他们抓获,这才放下心来。想到你定是来此拜祭梁将军了。赶紧命我二人,潜入这大梁城附近守候!”
听到张哥所说之事,梁雨蓿有些感动,柔声说道:
“多谢高副将考虑周到,却让两位大哥以身犯险,实在不该!等我拜祭完爹爹,就与二位大哥一同回去,只是有劳二位了!”
这时那稍矮之人李哥说道:
“劳烦我们哥俩倒是应该的,只是高副将为了梁侍卫的安危担心不已,又为了找寻你禅精竭虑,实在是……哎!我们怎么向高副将交代……”
听到李姓之人的话中之意,韩冬眉头一挑,身形一凝,一股令人窒息的寒气汹涌而出。
梁雨蓿正在思量李哥所说的含义,却见韩冬作势欲对二人不利。急忙用香肩碰了碰他,侧头对他莞尔一笑,示意他不要着急,事情由自己处理就好。
张李二人在韩冬身形微动之时,心中已经涌起一种好似航行在大海之中,面对狂暴无比的滔天巨浪,就要葬身深渊之中的感觉。
本来还想要说上两句,心神颤抖之下,口中之语再也说不出来。
这时却听到梁雨蓿说道:
“高副将一直对我极好,我心里也是感谢他的,只是……只能感谢他了!”
有先例在前,张李二人再也不敢多说,小心看了看韩冬,一时间显得有些唯唯诺诺。
韩冬伸出手来,梁雨蓿乖觉的将手放进他的手中。第一次在熟悉之人面前与男子如此亲密,不由脸上生起了一阵红霞。
四人再无二话,韩冬两人走在前面,张李二人也不敢跟得太近,只是远远跟随。
小道之中极为僻静,此时又是傍晚时分,一路上没有遇到行人。
大梁城东有一段城墙就在江水边修建,本就是为了取其易守难攻之意。韩冬看着这比别处更为高大坚固城墙,心中暗想,当日自己应就是从这里坠落江中。
就在这段城墙边,连接着一道厚实高大的河堤,这道河堤修建在这里,敌方攻城时还能起到瓮城的作用。
就在堤脚下的平地上,散布着几座坟墓,周边特意栽种了几株垂柳,只是时节不对,枝条之上只剩下几片枯黄的叶子。
韩冬眼神扫过,已经看到就在最显目的位置,树立着一座高出旁人的墓碑,上面正写着自己的名字。
看到自己的墓碑,心中不禁想到: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此义理再生之身。
韩冬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突然间梁雨蓿嘤咛一声,挣开自己的手,扔下手中的长枪。向前狂奔,扑倒在旁边的墓碑上,泪如雨下。墓碑之上正写着梁国大将军梁公讳战之墓。
见到这样的情景,韩冬心神不由一颤。虽然与梁雨蓿在一起,就只是近几日之内,但是两人之间哪种好似相知多年的熟悉感,就连与越心馨在一起也没有这般强烈。
或许这份情感不如与越心馨之间那般浓烈,但是那种相濡以沫,见而忘忧的平淡,却也依然让人刻骨铭心。
难道这就是自己的宿命,永生难忘的两名女子,都只是自己人生旅途中的匆匆过客,总有一天都会走出自己的生命之外。
一股想要向天呐喊的冲动,在胸中激荡。
不知不觉间,韩冬已经走到了梁雨蓿身边,伸出双手用力扶住痛哭不止的身影,好似害怕这道身影突然离开自己的世界。
双肩传来的刺疼惊醒了梁雨蓿,她抬起已经红肿的眼睛,看到的是韩冬极为严肃的表情,心中却涌起了一片柔情。
“爹爹!你瞧,从今往后,女儿有他守护在身边,一定会幸福的!”
轻声呢喃的梁雨蓿反手将韩冬一拉,两人并排跪在墓碑前。一阵秋风吹来,飘来几片金黄的树叶,正好洒落在两人身上,好似在祝福这对在人世间漂泊无依的男女。
韩冬随着梁雨蓿伏下身体,夕阳之下,天空最后的一缕晚霞投射在两人身上,仿佛为两人穿上了喜庆的隆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