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边人马缓缓前来,相距杨不凡大约五六丈远时双双停住了脚步。左边群汉当中,一人踏步上前,旁人微微向他低头。
瞧那人摸样,身着黑狼袍,披头散发,年近四十,体型壮大。一身匪气藏不住,满腔怒火勃然发。听他言道:“我黑狼看你是个妇道人家,从未动过你鹰帮的念头,李凤儿啊,李凤儿!你竟敢遣人砸我的场子?你凭地大胆?!”
杨不凡右边的群汉中,一名女子从人群里走上前来。便是刚才那人口中的李凤儿,且瞧李凤儿又是何摸样。身姿婀娜,容貌胜花,年纪三十,胜似十八。身披彩凤云霞衣,脚踏赤色羽翎靴。在她手里握着一柄大刀,刀长有六尺,刀柄上刻有一只鹰头,刀身上雕有羽翼花纹,刀锋似水,赫然生威。
听她缓缓笑道:“黑狼大哥威风赫赫,我李凤儿向来敬佩得很,从来不敢得罪,想必是黑狼大哥你认错人了吧。”
那名叫黑狼的大汉,却不客气,大声喊道:“你少在这里装蒜,这无天城里,敢对老子地盘动手的,我还想不到别人!”
杨不凡这才明白,原来,这些人是聚在这里斗殴,与自己毫无瓜葛。于是又偷偷摸摸的将那只死鸡捡起来,深怕惊动了这两旁的凶神与恶煞,万一有个闪失,那可糟糕。只是他站在这两帮人中间,街道两边都被人堵住去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实在头疼得紧。见此情景,也只得缩着头,紧紧的攥着鸡的尸体,靠着墙蹲在了地上,瞧他脸上神情,竟有几分莫名滑稽。
李凤儿大笑了几声,笑声有些豪迈,也清脆动听,听她继续道:“黑狼大哥!你怎可如此不讲理,要说起来,这天下之大,中域的嵩阳,还有东域华龙,西域冷月,南域金顶,北域青松,哪一个都敢对你黑狼动手,就连咱们无天城里的朱家,也是有可能的,你怎么不去找他们,却来为难我一弱女子,好不知羞耻。”
那黑狼大汉脸色一灰,随即又大声喝道:“逞口舌之利,我说的乃是这无天城里,五域大派的确厉害,但他们与我差个十万八千里路,来惹我作甚。朱家虽然势大,却也不过是个做生意的主,犯不上来惹我。废话少说,你既然敢惹事,便要敢认!是你自己上来领死,还是叫上你的手下一起上,你选一个吧!”
话音一落,黑狼身后的大汉全部举起了手中武器,喝声大作,以示威风。杨不凡只觉震耳欲聋,同时也从黑狼口中得知,原来,这所城镇名为无天城。
李凤儿大刀一引,刀风掠过,杨不凡离他有两三丈远,竟觉一阵劲风拂面,不由得一阵心惊,上下打量着李凤儿,又听那李凤儿讥笑道:“你年纪一大把,已经一只脚踏在了鬼门关,自己去见阎王便了,又何必赔上你手下的性命!”
黑狼已然怒极,再也按捺不住:“好大的口气,看招!”
无天城历来混乱,城里聚集各路黑帮门派,这黑狼帮在无天城里可谓声势浩大,手底下隶属帮派更是在所多有,历来无人前去招惹,其帮主黑狼虽貌不惊人,却有一身惊人的武艺道行,这一帮之主,乃是他亲自打将出来的,与杨不凡这种“帮主”却实有天壤之别。
而这李凤儿所领的鹰帮却是近年间忽然崛起的帮派,没有几人知道李凤儿师承何门,也没有人知道她究竟有多少手段。
“等等!”
李凤儿手指一伸,神色古怪道:“这人到底是谁?”
这人打从一开始就在这街上,站在两队人马中央,瞧他落魄摸样,是个流浪乞丐。可试问哪一个乞丐在这时候还有胆子站在路中间,难道不怕惹祸上身?当真令人匪夷所思,奇也怪哉!
黑狼打从一开始也注意到杨不凡,只是事态严肃,哪有空闲去管一个叫花子。直至此时,二人决斗在即,这叫花仍然不避不闪,不免心头也是疑云一团。
他们又哪里知道,是他们自己把路堵住,杨不凡无奈困于中央,想逃又不敢逃,也没有地方逃,只好蹲在了墙边。
黑狼和李凤儿二人只道,这中州地广,武功高手众多,与那些修灵气,炼道法的人比,自己不过是小孩子抢地盘罢了。往往武功越高强的人,越是行踪诡秘,见这落魄乞丐有如此胆量,莫不是哪方高人,竟都不敢轻易得罪。
霎时间,街道里鸦雀无声,近百人拥挤着一条狭小街道,竟无一人说话,黑狼与李凤儿各自提防,与众人一样,目光都停留在了杨不凡身上。
杨不凡连大气也不敢喘,手里的鸡也被攥的越来越紧,神奇的是,这只死鸡竟忽然“咯咯”叫了起来,鸦雀无声的街道上忽然传来一阵鸡叫。
原来,适才杨不凡将其打昏,却并未了结它性命,如今这鸡翅膀被杨不凡拽得太紧,不免吃痛,便大叫了起来。着实吓了杨不凡一大跳,连忙撒手,那只鸡摇摇晃晃,三步一跌的逃离了事故现场。
众人大惊,一只死鸡,在这花子手上,竟然奇迹般的活了过来,这等手段,只怕那真正的习武练气的人才做得出来吧。
黑狼的额头有一滴冷汗滑下,李凤儿见状,当先上前,小心翼翼的对杨不凡一拱手,道:“阁下是何方高人,不知在此有何见教?”一语言罢,又发现,这乞丐摸样的人竟然是个少年孩童,更是叫人匪夷所思。
杨不凡默然不语,连忙低头,心道:“等这两边的人打起来,我便可偷偷逃走。奈何这些人突然又不打了,还在这里问自己是何方高人,有病啊!平岭神偷算不算一方高人?真是糟糕透顶,今日自己这名矮小的高人怕要变死人了”。
李凤儿瞧出少年眼神里的惊慌,将他仔细打量,这才心道这八成只是个普通的乞丐少年,是否自己过于谨慎,险些惹出笑话。于是轻笑一声后,便温言道:“劳驾小兄弟移步,这个怪大叔恶得紧,可莫要伤着你了。”
杨不凡这才抬起头来,忽见李凤儿呵气如兰,肌肤如脂,一对明眸紧紧的盯着自己。这一看,便不禁脸红了起来,于是连连点头,往后退去,站到了李凤儿身后那群大汉的边上。想不到居然有个汉子还给他腾了个位置。
黑狼也瞧出端倪,心知自己也险些惹出笑话,干咳了一声,随即大声喊道“闲话少说,你出招吧!”
李凤儿不再说话,寒芒一闪,提起飞鹰大刀挥将过去,刀锋转瞬及至。
那黑狼气息一沉,将手中大刀一横,和李凤儿力拼过去,他的刀身并不雪亮,反而呈黝黑之色,刀柄上刻有一只狰狞狼头,狼头上有一对血色双眼。他的刀,就像他的名字。
李凤儿手腕一转,飞鹰刀如活物一般,在空中转了个弯,倒挂而去,好似一头飞鹰猛然转身。
顷刻之间,二人数招已过,直打得难解难分,上下不明。那银刀闪闪,寒气逼人,那黑刀晃晃,凶气徒生。
杨不凡瞪着双眼,惊叹不已。景城里虽鱼龙混杂,却因有嵩阳剑派在旁坐阵,武功高手极多,却也十分安宁。他始终在街头巷尾的平民百姓之间混迹,不曾见过武功高手打斗。对武功早抱有向往,此时头一次见到高手对打,眼珠滴溜溜直转,不禁大感兴趣。
又见身后这些大汉正全心观战,正是逃命良机,心道:“这二人打得再好看,也不如自己小命重要。”
正欲趁机逃走,又忽见对面一人举止十分奇怪,不由得多看了两眼,那人手里暗藏着飞镖,镖一飞出,杨不凡反应灵敏,失声叫道:“哎呀!小心!”
话音未落,那人已经抬手丢镖,迅捷十分,镖锋直向李凤儿飞去。
李凤儿却也不慌,竟似乎早已料到,只见她一个转身,衣角在空中划过,宛如凤尾飘扬,飞镖已然弹开,说巧不巧,又弹到了那发镖之人的身上,也不知道扎到哪个要穴,顷刻间就倒地身亡了。
李凤儿打斗间看了杨不凡一眼,又对黑狼摇了摇头,轻蔑道:“好不要脸!”
黑狼哼了一声,并不罢休,道:“你也好不到哪去!”
又是一刀砍下,风声虎虎。李凤儿莲步微移,如燕子一般,轻捷灵动,单脚一点便躲了开来。
这二人所学的武功均是自成一派,并非中州出名的武功,倒也罕见。杨不凡年纪幼小,涉世不深,自然也看不出这些门道,只是看着二人相斗,你来我往,兴趣愈加浓厚,又忘了回头逃命。
那黑狼招招狠辣,出拳挥刀之势如虎似豹,而那李凤儿收手抬足间,如蛇似鹰,总是能轻易化解掉黑狼的招数,更是令他惊叹咂舌。
又是十招已过,杨不凡见那黑狼打来打去已没有新的招数,相反,那李凤儿的刀法是越打越精神,打到后面,自己这双眼睛开始有些跟不上二人的动作了,只是看着二人打斗的身影怔怔出神,不禁心想:“若自己有这等武艺,是否也能提高几分报仇之望。”念及亡命父母,不禁悲从中来,既没心思去看打斗,也忘记了逃跑,竟抬起头来,盯着蓝天,痴痴不动。
骄阳当空,立夏时节,风停之时,空气也多了一丝丝闷热。
这所城镇名为“无天镇”此镇归属中域,离景城有些远,却又不到北域,乃是一个因偏远而不好管辖的城镇。镇里常常会遇到聚众斗殴的各类场景,老百姓若是各自安分守己倒也惹不上麻烦。
寒光一闪,杨不凡身子一怔,没有瞧见李凤儿是如何挥刀,那黑狼胸口上已然多出了一道长长的裂口,鲜血从伤口里涌出,鹰帮的喝彩声接连不断!。
黑狼败了!
他们兵败山倒,一个个咬牙切齿,上前来扶起黑狼,那黑狼落败,后面那群大汉也可谓“军心涣散”不敢拼命。黑狼深吸一口气,大喝一声道:“咱们走!”顷刻间,众人便离开了街道,消失得无影无踪。
李凤儿身后群汉正欲追去,李凤儿却收起大刀喝道:“不用追了,多杀几个人又有何用?明天黑狼那老家伙会自己前来把场子送给我们的,哈哈……我们也走!”
李凤儿正得意之时,目光又汇聚在杨不凡身上,便出言道:“小乞丐,你不是本地人吧,倒要谢谢你刚才提醒我。”
杨不凡并非是要提醒她,只是无意间被吓得叫出了声而已。见她面容和善,与适才打斗时判若两人,心头却反而防备起来,便道是人心险恶,此地不宜久留,当下轻哼了一声道:“不必谢,我要走了。”
李凤儿见少年神情古怪,笑了笑又出言问道:“你从哪来的?要到哪去?”
杨不凡闻言,楞住了脚步,低头怔了怔,不禁也问起自己:“我从何来?又到哪去?如此流浪,大仇何日得报?不如向这位小阿姨卖个好,求她收留于我,学几分本领,也好去寻那“恶人”,越想越觉得可行。
猛然抬头,见那李凤儿已将脸凑了过来,二人的鼻子相隔只有两寸之距,李凤儿容貌极美,就连空中也忽然传来一阵清香,杨不凡睁大着双眼,一口气提到了嗓子眼儿。身体里如有一弦紧绷,一阵奇妙不可言的感觉涌上心头,到嘴边的话却说不出来了。
却听那李凤儿皱眉道:“好臭,好臭,我看你……是从垃圾堆来,要到臭水沟去吧!”言语之时,一边在鼻子前扇动手掌。
杨不凡虽一直沦为街头浪子,性子却十分孤傲,异常忌讳被人瞧扁。李凤儿这一番话,使得他心头大怒,若不是瞧这美妇一身武学,身后还有数十名大汉,恐怕已经挥拳过去打人了,当下只得口头讥讽几句,道:“对啊,从我家里来,到你家里去!”
言下之意便是,我家里是垃圾堆,那么你家就是臭水沟。
那李凤儿深明其意,却也不生气,反而哈哈笑了起来道:“从你家来到我家去?哈哈……好一个从你家来到我家去!那么……你这是要来我家做什么呢?难不成想嫁给我?”
言罢,又望了望杨不凡坏笑道:“小媳妇儿,我家里可是危险得紧噢!”李凤儿一介女流,因统领一帮大汉,心性便异于常人,也常做些异常之事来,此时闲来无事,便与杨不凡开起这等玩笑。
杨不凡擦了擦鼻子,怒道:“住口,谁是你媳妇?你做我媳妇我还不一定看得上呢!”
无天城里哪有人敢如此对李凤儿说话,李凤儿闻言,脸色一变,翻脸好似翻书,摸样顿时变得凶狠,道:“好大胆子,你找死不成!”
杨不凡顿时语塞,鼓囊着嘴巴,眼睛扫了一圈站在李凤儿身后的那群凶神恶煞,最终目光又停在李凤儿身上,双眼好像要喷出火来。
李凤儿与他对视,过得片刻,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颜如花,十分动人。
杨不凡只觉莫名其妙,见李凤儿笑颜俏丽,眼里的怒火才渐渐平息了下来。
李凤儿笑了好半天才转头道:“来人!把这孩子也带回去。”
一名大汉应了一声,走上前来,一把便抓住了杨不凡的肩膀,将他提起搁在自己的肩膀上,嘴里喊了声:“真邋遢的野娃娃!臭死了!”
杨不凡也不挣扎,心里仔细的记着每一条小路,等会逃命时也不至于像个无头苍蝇。嘴里一边道:“嫌我脏就放我下来!我自己会走!”
那大汉并不理他,架着他当先走在了前头,另一大汉好奇的向李凤儿问道:“当家的,为何要把这小乞丐带回去?”
李凤儿转头反问:“何来为何?若是不好玩再一刀杀了便是……对了!咱们有一块场子不是缺个跑腿的么,我瞧这小子倒也灵光!”说罢,轻声一笑,走向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