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恬坐在萧呈旁边感叹时光荏苒,萧呈心不在焉的应和了几句。
曲道之拉着姜浔道:“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爹了,可你呢,你才刚刚娶妻。唉,咱们寒门出身的人,一向是不喜新厌旧的。虽说方正……咳咳,但是他的女儿却是好的,一定要好好对人家哟。”
姜浔笑着回礼,清风端了酒过来,他一桌一桌的敬了过去。到萧呈那桌时,他道:“兰恬和萧夫人都是方家的女儿,姜某平日虽与萧大人政见不合,但今日之后,也算是一家人了。往后的事情,萧大人多担待。”
萧呈举起酒杯道:“姜台长客气……刚刚看三妹给了姜台长一个玉坠,可否让萧某一观?”
姜浔不动声色道:“那是我与莞莞的信物,丢人现眼的很,入不了大人的眼,还是算了罢。”
萧呈深深的看了姜浔一眼,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饭桌上觥筹交错,慕容山跟在姜浔后面应付着宾客,姜蘅和曲夫人陪着众多京都夫人笑着聊天,清风迎来送往。
远离热闹的清绝提一个酒壶,对着云中方向静静凝望良久,倒出了一杯酒:“殿下娶亲了,往后的路,无论如何艰险,清歌和清风都会陪他们走下去。如此,你该是放心的罢。”
她的脑海里也有一个女子穿着红妆嫁衣,凤冠霞帔,款款而来,那人笑声清脆,婉转好听。
兰恬坐在床上,攥着裙子揉了又揉,终于还是没忍住,掀了红盖头。
苏远岫嫁萧呈时尚且有文慈的梅花糕垫饥,这次瑟瑟和清绝都没给她塞吃的,从早上忙到现在,她是一口饭都没吃。
兰恬气恼的把红盖头扔到了一边,没了红纱的遮掩,她这才看清楚房间的全貌。
很古朴的床上雕着祥云和太阳,想必姜浔虽是在京都潜伏,太子礼制该有的东西,也是不缺的。房间角落有一个极好看的白瓷,是冰裂纹的,里面插了几朵兰恬叫不出名字的花。左边的妆台像是新的,上面摆满了各式的匣子。
兰恬拿起了一个枣慢慢的啃。
书桌上放着一个香炉,但里面没有焚香。兰恬拿起来细细的端详,闻到了淡淡的杜衡香,她一愣,想起那天在苏家老宅姜浔拥她入怀时,身上也是淡淡的杜衡味。
她红了脸,有些不自在的四处打量。
门外突然传来了嘈杂的声音,好像是姜浔来了,兰恬连忙提着裙子向回走,老老实实的坐到床上,蒙上了红盖头。
其实喜婆说了什么,她没有听清,只是恍恍惚惚的眨着眼睛,看脚下有一双靴子站定,还带着淡淡的杜衡香。
姜浔缓缓掀起她的红纱,兰恬的视线一清,看到他微微噙着笑。
喜婆笑着喊:“喝交杯酒啦。”
姜蘅亲自端了酒,冲她眨眨眼。姜浔把酒杯递给她,兰恬伸手接过,却微微发抖。
她没有喝过交杯酒,也没有被人掀起红纱,明明一样的流程,明明是逢场作戏,兰恬却觉得姜浔当了真,自己入了戏。
酒是清爽的梅子酒,入喉带几分甘甜,她微微垂眸。
姜浔的心一颤,清凉的酒似乎也染上了温度,从口暖到胃,驱散了这十年来的所有苦和寒。
众人嬉笑着打趣二人,姜浔都是好脾气的回应着,兰恬却很不好意思的点着头,最后只好腼腆的笑。
夜色越来越深,众人也散了,原本喧闹的房间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剩下兰恬和姜浔。
姜浔关上了门,兰恬揪着裙子把脸偏向一边,盯着那面铜镜,像是能看出花来。
两人都没有说话,只剩下喜烛不时发出的噼啪声。
过了很久,姜浔道:“你今天,很美。”
兰恬揪着裙子的手顿了一下,问:“很美……吗?”
姜浔笑着点点头,帮她把头上沉重的华冠摘下,兰恬的头一轻,舒了一口气:“这个东西可压人了,我从戴上它的时候就想摘下来。”
姜浔把华冠放到了梳妆台上,又从柜子里抱出了被子:“姜府一些琐事,以后就拜托你了。清绝最近比较忙,有什么事情,便让清风跟着你,自己一个人和瑟瑟,就少出门罢,京都不安稳。”
兰恬嗯了一声,他继续道:“小厨房让人做了梅花糕和莲子粥,都是你爱吃的。”
“姜浔?”
“我在。”
兰恬站起身来问:“你要睡在地上吗?”
姜浔点了点头:“今夜人杂,姜府不算密不透风,你和我最好在一个房间。”
兰恬想了想,走过去和姜浔一起铺被子:“你是太子,身份尊贵,再说这是你的宅子,你去床上睡好了。”
“哪有让你去的道理。”姜浔看了兰恬一眼“你今年受了伤,这件事情,就不要和我争了。”
他说完,便走出了房门。兰恬铺好了床,又去镜子前解头发。姜浔从小厨房拿了宵夜,亲自端了给兰恬吃。
两人不自在的吃了宵夜,临睡前兰恬散着头发走去内室,又被姜浔叫住:“莞莞。”
她回头看他。
“我能抱一下你吗?”
兰恬的心扑通扑通跳的飞快,轻轻的颔首。他几步便走上前来,似乎是很急的,又似乎是怕她溜走,再也不见了。
今夜席间闹了许多的笑话,姜浔也喝了许多酒,身上的酒气不重,淡淡的高粱香瞬间包围了兰恬。她伸出手,轻轻搂住他,他便得寸进尺,拥的更紧。
“莞莞啊,”他的声音似悲似喜,隐隐颤动“你以后想去哪里都好,只要你高兴,你想去哪里都好。”
他想她是不愿留在京都的。其实,只要兰恬愿意,他现在就可以安排送她远离京都。在大盛的任何地方,她都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可是姜浔是很自私的,他始终无法放手让她远走高飞,哪怕她心中痛恨着京都,哪怕她拒绝和他在一起。十年前他放手了,盘古大神给了他第二次机会,他不想重蹈覆辙,他不想放手,他真的不想放手。
“我能走到哪里去啊……”她轻轻说“我没有父母,没有朋友,没有家,我能走到哪里去呢。”
他没有回答,轻轻抚着她的发。兰恬的眼睛起了水雾,知他真的很苦,也不推开,任由他抱着。
过了很久,姜浔才放开她。
兰恬笑一笑,伸手去揉他紧皱的眉:“姜羽啊,你以前可总是笑着的。”
姜浔咧开嘴,摆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兰恬噗嗤一下笑了出来:“好了,你都是可以做父亲的年纪,总该是沉稳一点。你是第一次娶亲,这么紧张可不好,以后若是娶你的太子妃……”
“晋封太子妃的典礼,”姜浔看着她“你也没有参加过罢,但望那一天,你也能像今天这般沉稳。”
兰恬没有反驳,笑吟吟的帮姜浔把玉冠摘下,一边摘一边唠叨,说自己学了两次出嫁礼,今天总算可以用一次了。姜浔任由他摆布,最后两人各自上床,蒙上了被子。
姜府门外坐着的姜蘅被慕容山抱到了内室,她的面容姣好,浑身的酒气冲天。慕容山盯着姜蘅看了半响,直到跃岚轻轻出声:“侯爷?”
慕容山摆摆手,走出了院子。到门口时,他回头又望了一眼,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然后出了姜府,再也没回头。
姜府墙头上的清风扶着清绝回屋,她犹嘴里嘟囔着再来一坛梨花白。清风的身子一顿,看着自家姐姐紧闭的双眼,拿起了她手里的酒坛,酒坛已空,里面的女儿红味道犹在。
清风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那轮明月皎皎,冰轮初转。
云中的月也是这样的明亮洁白,清风想起大皇子启程的前一夜,云中似乎也是这样好的月色。清绝骑着马要给大皇子拔些艾草,因为听说京都的蚊子多,咬人可厉害。
“大殿下今晚又去找太子殿下了吗?”
“嗯,太子殿下这一年总是没什么精神。”
“阿羽啊。”她撇撇嘴“我看画像,那个苏家姑娘也不是很好看嘛,他喜欢她什么呢?阿羽应该娶像上官小姐那样清秀温婉的女子,苏家女就是嫁来云中,我也不待见她。”
清风拔下一株艾草:“姐,你还是操心操心大殿下吧。”
清绝涨红了脸道:“臭小子,你操心你自己才是正理。我们老向家就你一颗独苗了,皇后娘娘昨日还问我你有没有中意的人呢!”
清风哼哼了几句,不敢再顶嘴,继续拔他的艾草。清绝拔了很多,又熬了一个晚上捣成了艾草泥,第二天起了大早去送给大殿下。彼时大殿下捧着那罐艾草泥冲清绝一笑,马车摇摇晃晃的走她在后面腼腆的笑,一直目送着大殿下的马车消失在路上。
后来姜浔一天天长大,清绝时常看着他感叹说真像啊,清风晓得,她是想大殿下了。
清绝呓语着翻了一个身,清风给她倒了一杯水放在床边,缓缓道:“今夜殿下娶妻,你和尊主都喝个大醉,各自想着各自的情事,我都晓得。姐,我知道你没醉,酒不醉人的,起来喝杯水再睡罢,盛卫的事情让你难受,我知道。”
他叹了一口气,默默关上了门。
里面躺着的女子眼角流下了一行清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