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杨雁翎与晴子正在田地间劳作,忽地闻山坡之下战马嘶鸣,又有万众步卒行军而过,声势吓人。那住在附近的农人都战战兢兢地不敢出门。
二人放下手中活计去看时,只见那支大军浩浩荡荡,杀气滔天,黑压压的不下十万之众。却晴子见得那主军的旌旗,身上忽地一震。杨雁翎道:“你怎么了?”晴子才回神,转头道:“那是我父亲清正大人的军队。”杨雁翎亦是愣了愣。半晌道:“要不我们跟上你父亲的军队,待他停步歇息时,我们入军营去见他。”
晴子闻言并无喜色,反而有些惧怕,望着他红着眼眶道:“不。那日我与长兄大人北征福冈,被那八岐大蛇大水淹杀大军,他只怕以为我早死了。我是武士世家,家教严厉,若教他知道我还活着,与你在一起,定会将我们问罪处刑。我之所以迟迟不愿带你回熊本也是因为这样。”又流泪抱着他道:“翎,我们就这样一辈子罢,再不问这乱世好么?”
杨雁翎见她言辞切切,一片真心,不觉心间温软,轻声道:“好,都依你。”
却说那上川清正的大军径奔大川而去,不数日,攻破福田军。那军士如恶狼虎豹,冲入城中。其时,那城中有许多百姓未曾逃得去,闻得敌军破城而入,慌忙躲在家中惶惶恐恐。那上川的军队竟撞破民宅,在城中四处烧杀抢掠,登时那城中哀鸿遍野,血流成河。
当时候,那几个军士冲入一间宅院里,抢了金银财物,将那不值钱的桌榻被褥、锅碗瓢盆尽皆踢翻砸碎。那家主与妇孺惶恐不已,忍气吞声,那军士骂了几句,又持刀东砍西砍一阵便出门再寻民居抢去。
另一个房屋中,那三个军士抢完财物,却一个军士见得那主家的妻子貌美如花,伸手捉过来要抢去。那女子恐惧地悲痛欲绝,主家的男子怒气难息,忽地抢过长刀,一刀搠死了那军士,其他二个军士大怒,拔刀与那主家打斗,不多时将那主家砍死,竟又砍死那一家老小,剁成肉酱方休!
却说那愿连寺中,还有些青年男女竟未闻得福田兵败城破的消息,仍旧一起漫步赏花;又有些和尚扫地念经,各自做着功课。忽地见一支武士兵冲入,见人就砍。登时,那处鲜血飞溅,将满地的樱花染得赤红一片!
杨雁翎那日正在修剪荼蘼花叶,忽见东北方向上黑云压顶,怨气滔天, 不觉停下手来,面上有些茫然。晴子正从屋中走出,见得他面色阴晴不定,问道:“翎,你怎么了?”杨雁翎转头道:“晴子你来看,那东北艮位上怨气沸腾,定是那大川城死了许多人。”晴子道:“或是我父亲大人与福田打战太过惨烈之故。”杨雁翎摇头道:“这气息怨毒之深,哀鸣之惨,绝不是战场攻伐之气,倒像是在屠杀。”晴子闻言变色。半晌才喃喃道:“不会吧……我父亲大人他……”忽而哭道:“翎,我要去看看,你就在这儿,一定不要出去。”说罢向园外奔去。
杨雁翎吃了一惊,那里听她的话?慌得也迈步跟上。
晴子见他跟来,慌得回头,道:“翎,你让我先去见一下他,只怕真是我父亲在屠城……我求求你,你在家等等我好么?我很快便会回来。”
杨雁翎闻言,不觉想到与勾玉诀别那日,他也是说了同样的话,但再回头时,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他心意坚决,只道决不可重蹈覆辙,便扶着她双肩,道:“不,我说过不会离开你半步的。不管遇到什么,我都要和你一起面对。” 晴子闻言流泪,扑入他怀中,二人久久地抱在一起。
却说二人到那城中,但见四处破败不堪,尸体横躺、头颅遍地,又见那木架子上,如腊肉般悬挂了许多人,都被活活地吊死;苍蝇嗡嗡地飞舞不休,吸食那流淌满地的鲜血,不由得大惊失色。
晴子慌忙拉着杨雁翎奔向城中天守阁,走不多远,但见那处兵士残杀百姓,放纵妄为。
那一个武士正大呼小叫地从一所民居里拉拉扯扯地将一个年轻女子拽出来,那女子的丈夫只是苦苦哀求,死死拉住妻子的手。便那武士恼羞成怒,“锵”一下拔出刀来,一下斩断了那男子的双手。那男子惨叫一声,双臂上血流如注;又被武士横劈一刀,剁下双脚。那男子登时惨嚎不止,栽倒在血泊之中。
那个年轻的女子见得悲痛欲绝,扑在自己丈夫身体上大哭。那武士嘿嘿冷笑,又去拽女子。
晴子见得勃然大怒,上前伸手便打。那武士猝不及防,被她狠狠一巴掌扇在脸上。
那武士又惊又怒,道:“你竟敢打我!”挥刀来劈。晴子轻轻地躲过,虎口往上一钳,那武士手腕登时疼痛难忍,长刀拿捏不住落下。晴子接住了,反手一送,刀口瞬间将那武士洞穿胸口,透在后心。那武士满面不可置信,凸着眼往后仰倒,气绝身亡。
那正在周围杀人抢劫的兵士见得,慌得拔刀,一窝蜂围上来。叫道:“那里来的野丫头,竟敢杀上川家的人!”
又有人叫道:“这小丫头如此泼辣,一会大家生擒活捉了,给兄弟们尝尝滋味儿,好好惩罚她!”
众兵士闻言嘿嘿淫笑不休,污言秽语不止。
晴子闻言惊怒不已,怒喝一声,将刀向那说话的人劈去,道:“你这鼠辈,敢侮辱我!叫你尝尝这刀尖儿滋味去罢!”那众兵士都围上来厮杀。不多时,但见她手掌轻送,那一个士兵不及躲避,被她手上长刀挑开头盔,复将他脑袋劈作两半;又一个士兵绕在她身后,想要偷袭,她余光见得,一个腾身而起,将长刀将身后暗箭引开,“噗”地一下反而透入左边那一个兵士的小腹中。那兵士见得误杀同伴,不由得汗毛倒竖,冷汗直流。
但那处军士围过来,愈来愈多,忽地只见红蓝二道光芒起,那间儿不知多少人被打得向后倒飞而去。杨雁翎将冰炎一收,手中向前探去,将一个尖嘴猴腮的兵士脑袋一下攫在手中,紧紧地箍住,冷冷道:“你方才说要尝什么滋味儿?”那士兵亡魂大冒,慌忙道:“是我错了……大人饶命!”杨雁翎冷哼一声,五指稍稍用力,一下将那士兵的脑袋如鸡卵般捏碎,脑浆鲜血喷涌而出。
那众军士见得魂飞魄散,战战兢兢不敢上前。
晴子才眼眶湿润地望着他,道:“翎……”杨雁翎笑着摸摸她的脑袋道:“傻瓜。”将她揽在身后。手中现出冰炎剑,向前喝道:“带我们去见清正大人!否则我将你们一个不留!”那众士兵闻言冷汗涔涔,但想到若是败逃,也是一死,只是进退无门,欲退又不敢退。
杨雁翎冷哼一声,举手一劈,但闻那处一声龙吟,豪光迸射。那凡人的士兵那里抵得过道家剑气?登时都被扫得向后倒飞,撞在地上头破血流。那幸存的士兵魂飞天外,慌得鬼哭狼嚎要后撤。
便在此时,忽而闻半空之中一个声音道:“雁翎君好大的气势!”他抬眼看去,不觉眸光一凛,道:“川崎傲雪。”
又见那军队之外转进几人,晴子见得,只颤抖道:“父亲大人,兄长大人!”上传清正闻言冷冷道:“你不是死了么?怎在此处,还与这大宋的男子苟合,成甚么体统!”
晴子闻言身上剧震,不觉泪流满面。许久才哽咽道:“父亲大人既然得胜,为何屠杀城中百姓?搅得怨气滔天?”上川清正道:“战乱之中,人命比蝼蚁低贱,何必在乎这些?”又道:“此刻军中缺将,你既然回来了,便随为父进兵大分城,往日之罪一笔勾销,如何?”晴子闻言,知清正无可救药,摇摇头,道:“父亲恕罪,女儿已有归宿,绝不再参军,行那攻伐杀戮之事。您也自当要修善为先,否则日后恶果返报之时,定悔不当初。女儿告退!”说罢牵了杨雁翎的手便走。
上川赖朝大怒,喝道:“你这不知羞耻的女子!与人私通,还敢忤逆父亲!必擒你惩治,以儆效尤!”喝众军围上。杨雁翎转过头来,冷冷地道:“谁敢来!”那众军顷刻被镇住,不敢动弹。便闻半空道:“我来!”一道火光扑下,直奔杨雁翎。杨雁翎叫道:“来得好!”将冰炎挥动,与那红刃缠斗在一处。便见那间儿红芒紫光挥舞,将四处房屋与脚下地板击得寸寸断裂,轰隆隆飞沙走石,将那处众多士兵也打得吐血后退。
上川清正见得,捋了捋颌下胡须。
杨雁翎与川崎傲雪激斗甚久,眼见不分胜负,知久拖无益,又见晴子在身后甚是担忧,不觉心生退意。猛劈几剑,身上倏忽燃起太阳精火,化作金乌鸟将晴子负在背后,腾身扶摇而去。川崎傲雪见得大叫一声,道:“火部圣使何在!”
便见那高空之上三团火焰迎头击下。
杨雁翎吃了一惊,慌得吞吐火轮,顶住那火焰。他以一敌三,毫无惧意,但御起红紫二色的火轮,与那三道火光斗得难解难分。忽地,却又见身后一道火光起,迅捷地偷袭而来。他不曾留意,被那火光一下打中后背,不由得大叫一声,坠下地来。
杨雁翎坠下高空,虽身上剧痛万分,心智却未曾混乱,慌得忍着疼痛将身后晴子揽过怀中,紧紧抱住她小脑袋,一个腾身将后背转在下方。只闻得“嘭”地一声巨响,便重重撞上大地,登时砸出一个深坑来。他后背接连受创,痛得浑身颤抖,口中流血。
晴子见得心疼万分,泪流满面,跪着抱住他,道:“翎,你没事罢?都怪我,都怪我!我不该来这儿的……”
杨雁翎见她哭得难过,不觉心上疼惜,慌得强笑两声,道:“我没事儿,晴子不哭。”将身挣起,只疼得倒吸冷气。他又将她护在身后,看着那四团火光飞下,落在地上,现出本相来。原来各是朱鹮、血雀、火烈鸟、大山椒鸟四种火鸟。方才偷袭他的便是那血雀。那四鸟化作人身,是三男一女。
杨雁翎将冰炎执在手中凝神应对。血雀轻笑一声,道:“久闻华夏金乌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杨雁翎闻言冷哼一声,也不回话。那大山椒鸟道:“什么名不虚传?他方与我四人一个照面,便被打落,我看也不过如此!”那众人闻言,都轻蔑地笑。
杨雁翎只是不理会,轻轻地向身后晴子道:“晴子,一会趁我跟他们交战,你便跑得远远的,离开这儿,再也不要回来!”晴子闻言悲痛交加,道:“我不走!是生是死我都要陪着你一起!”杨雁翎道:“乖,我打退他们,便跟上与你会合。”晴子只是落泪摇头。
却川崎傲雪道:“你们俩一个也逃不掉!四圣使给我拿下!”便那四鸟腾身而来。杨雁翎急将冰炎御起,与他四人斗在一处。
只见那处法宝豪光挥舞,凶险万分,杀得日月无光。有半个时辰,杨雁翎又要抵御进攻,又要照看晴子不受伤害,只得束手束脚,渐渐地被他四人压制在下风,虽未立时分胜负,也是早晚之事。
川崎傲雪冷哼一声,挥动红刃加入战局。杨雁翎登时觉着压力如山,被那五只火鸟打得节节败退。慌得他将冰炎推起,喝道:“雷炎三千!”便就那火龙裹挟雷电轰然而去。那火烈鸟体型飘逸,若是平时,闪过此招也不难。但他五人对战杨雁翎,以为胜券在握,只是一味猛攻,猝不及防,被龙爪一下探在胸前,登时身体大震,向后重重摔去,大口咳血。
其他三人纷纷变色,见火龙打来,慌都闪开。却川崎傲雪长啸一声,化出不死火鸟抵住火龙,斗得难分胜负。那三人见得火龙被牵制住,便各持法宝向杨雁翎与晴子二人猛击而下。杨雁翎吃了一惊,慌得回身抱住晴子就地一滚,躲过那夺命的兵刃,复将她放下,回身一引,将冰炎召在手中。川崎傲雪复引刃来战。
那四人又将他罩在中间,将退路尽皆封死。他以一敌四,久战之后,渐渐地手酸脚麻,料知难免一败,慌得回身大叫道:“快逃啊!”晴子泪流不止,只是摇头。杨雁翎见得,知晴子打定主意与自己同生共死,心间又悲又暖。却又不甘坐以待毙,御起全力与那四人拼杀。便那大山椒鸟趁乱寻个破绽,投出翼刃偷袭,一下打中杨雁翎小腿。杨雁翎一阵剧痛,腿上已汩汩地冒出鲜血;又见四人奋力围杀而来,早知不能幸免,心间登时绝望。只将重剑大开大合,再不防备,狠狠向四周斩去。那四人见得他这一剑凶猛,慌得都闪身避开,回头见得他招式已老,身前身后破绽大露,都各自将法宝斩下。
杨雁翎酸软力怯,再无力招架,只眼睁睁看他四人杀来。晴子见得悲痛欲绝,大叫道:“不要!”
忽地,杨雁翎觉丹田之中灵力翻腾,向周身喷涌。他心上有感,大喝一声激发出妖仙之力,顿时化出红蓝双瞳,煞气腾腾向敌人杀去。
其实这埋藏在他体内的三大妖仙之力,并非由他随心所欲激发,只有到某些紧要关头,大惊大急之下,那身体中不知哪条经络才会自动打通,激发这无穷的妖力暂时为他所用。
便他灵力汹涌,怒斩几剑,罡气尖锐逼人,登时将那四人打得倒退数丈。川崎傲雪只觉体内气息翻涌沉闷,捂着胸口,喉头一甜,吐出一口鲜血来,抹了抹嘴角血迹,冷冷道:“算你厉害!”那三人亦是个个咳血,站立不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