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西玖忽然起身,抬手“噼啪”一声,扇过叶修闻侧脸,语气狠绝:“费尽心机重新出现,用尽手段恰好救我……”
手指有些发麻,掌心收拢,她望着他,轻轻吸过一口气,神情保持冷淡适宜的模样:“叶修闻,这样的戏码,我会动容一次,但绝对没有第二次。”
这一巴掌即便算不上重,力道也是十足了,叶修闻被打得侧偏过头,白皙如玉的脸颊指印清晰,好像是牵动伤口,呼吸蹙了蹙,他有片刻的静默,也只是片刻,便垂睫一笑,抬眼对视她,目色悠懒,连语调都是散漫听不出半分真实的:“其实你活着就可以了,动不动容,是第三重要的事情。”
这样毫无逻辑又深情款款的话,戴西玖不免冷笑出声,双手撑过床侧,重新俯身,越加靠近,语气讥讽:“听你的意思,难道还有第二重要的事……”
语声突然哽住,一张脸瞬息靠近,只差分毫唇齿相碰,戴西玖动作连忙一滞,气势全消,他就这样忽然撑坐起来,面容近在咫尺,微微低头,纤长的眼睫甚至恶意扇了扇划过她的额心眉骨,语声低哑磁性:“当然,第一是你活着,第二是我也得活着,才能完成第三重要的事,都活着你动容才有意义,不是吗?”
戴西玖眼瞳有些微颤动,她甚至可以看清他额角侧脸每一滴薄汗,随后一根冰凉的手指点过她的额心,将她缓缓推开,他疏远而清冷的笑笑,语声终见低弱:“所以现在,我要休息了,请你出去。”
戴西玖还来不及说话,就看见叶修闻手指按过胸口,闭上眼睛,重新躺下去,甚至朝着相反的方向微偏过头,只留下一个实在漂亮不近人情的侧脸。
他这是?这是在发脾气?!!发的哪门子脾气!!!
这种满肚子愤怒反抗被迫憋在喉咙里的滋味实在不好受,所以戴西玖牙齿咬了又咬,狠狠瞪了又瞪,听得对方实在过重的呼吸声,到底转身走出去,将门拉开关上摔得震天作响。
站在门口的医生显然因为黛西玖怒气冲冲的脸臆想出病房里如何凄惨的状况,不免对着戴西玖很是不满:“这位小姐,你怎么可以这样恶劣的对待病人……”
戴西玖回头对着病房狠狠剜了一眼,又不解气走回几步对着门狠狠踹了一脚,结果脚趾深痛痛得眼眶发红,几乎是咆哮开口:“因为是个恶劣的病人!!恶劣!!!”
————
简家这两天传得沸沸扬扬,容玉整了个成功得超过现今医疗技术范围的容,变成了个人见人移不开眼睛的美男子,几波几波的仆人侍从其中以女性尤其居多,都借着各种各样的机会来看容玉。
小小一个房间可谓门庭若市,大家都巴不得把他照顾好,怎么周到怎么来。
对于单靠一张脸就变成团宠的叶修闻,戴西玖很是不以为意。
这天下午,春光明媚姣好,染亮整个庭院。
假山流水,青石荫荫,樱花已经完全开了,满枝密胜,空中都是四散的花雨,香气怡人。
戴西玖吃过午饭伸了个不错的懒腰,心旷神怡,正踩过阶梯,准备下院子逛逛,一个侍从向前两步,拦在黛西玖面前:“小姐,很抱歉,这个地方爵爷已经僻给了容先生养伤,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戴西玖一只脚还将伸未伸,正悬挂在一个十分尴尬的位置,表情也十分尴尬,收回脚来,重新踢出一只脚:“咳咳,我只是做做运动,并不想下去。”
“是个好习惯……”
背后传来男人熟悉的声音,戴西玖在四下侍从同情的目光里回转过身,就看见简爵扶着叶修闻款款走近,:“容玉,等你好了,也要像小玖一样多做点户外运动。”
这样明亮的阳光下,叶修闻一身白色长衫,脸色还是有点苍白,虚虚靠在简爵怀里,浅浅笑起来朦胧薄弱,刚好带一点禁欲又带一点诱人:“是说一个人做吗?”
简爵低头,挑了挑眉,黑亮的眼睛越发深沉一些,语声磁性:“你喜欢的话,两个人。”
春风刮过,黛西玖只觉得脖颈寒了寒,全身都是鸡皮疙瘩。
简爵已经扶着叶修闻走进院子里,将他横放在竹制藤椅上,又接过随从递过来的毯子盖在叶修闻身上,帮他把边角摁好,在他身前蹲下来:“你前两天跟我说晒太阳的时候有人走来走去不舒服,以后这里除了你和我,不会再有别人进来了。”
叶修闻垂睫轻声咳了咳,笑色浅淡:“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没有别人,才比较重要。”
简爵轻轻低头,眉眼深邃又深情:“只要和你在一起,自然觉得没有别人。”
戴西玖不忍直视的抬手盖住眼睛,忽然对面前两个人的画风觉得有点惆怅,深深叹了口气,“唉~~”
“唉~~”
“唉~~”
“唉~~”
耳侧几乎传过来三声同等频率的叹气声,戴西玖肩膀一寒,回转过头,眼睛直了直。
从左到右,依次是之前简家最得宠那位容色艳丽的季少,当然在叶修闻面前,艳丽这两个字明显跟他没什么关系,随后是上次见过的这位少爷的小跟班,最末是一个面色苍白的少年,十五六岁的模样,身形很瘦,个头不高,黑而柔顺的头发,干净明朗的长相,此刻三个人的神情都是满脸惆怅,尤其是少年,咬着下唇,眼睛都有些湿润,喊了一声:“哥哥……”
简爵肩膀明显有片刻的僵硬,手指撑膝站起来,回转过身,目色慈爱:“是启儿啊……”
简启眉头簇了簇,神情很是愤懑,转身就走。
简爵目光鲜见有些无奈,摇了摇头,对叶修闻抱歉的开口:“你等我一下。”
随后长腿迈开,跟着少年的步子追过去。
季泽盯着叶修闻那张脸,看了又看。
叶修闻手指修长,拿过旁侧石案上的书,抬头散淡笑了笑:“啊……我好像说过,得宠会照顾你们……”
后者被蹑一鼻子灰,狠狠剜了他一眼,起步就走,他现在不能进院子更不能对叶修闻怎么样,所以走了两步回头瞪着黛西玖嗤笑一声:“知道什么是恩将仇报了吧,那天你还救她,蠢女人!”
戴西玖唇口张了张,张了又张,张了再张……
尼玛,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该走的不该走的,终于都走了。
戴西玖终于不忍了,站在阶上,垂目看向眼前翻着书页,一脸宁静无害的男人。
粉色樱雨飘飞,他白皙纤长的手指轻轻掀过书页,侧脸如画,从唇线到眉骨无不是优美漂亮的弧度,白色长衫略微显得有些宽大,领口的檀木盘扣纹理精致,更衬古韵典雅,脸色苍白的原因,肌肤倒显得如玉质般透明,甚至显出几分冷清禁欲。
目光落在他腰线上,松垮的衣摆,好像是真的瘦了,太多……
戴西玖看得神思有些混沌,忽然看见叶修闻轻轻笑了笑,翻过一页书:“好看吗?”
他对她大多数时间都是视而不见,这算得上那次不愉快之后,首次主动开口说话。
戴西玖深柄欠债还钱受气必反的原则,假声笑笑:“当然好看……”她甚至吟起诗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只是暗殿各部如果看见叶尊首变成现在这种模样,感觉应该不会像我这么好……”
春光正好,午后暖阳洒在叶修闻脸上,他的眼睫犹如镀金般透明,极轻的颤了颤,这样看起来,居然有几分委屈的意味,随后将书页扣上,偏头看向她,神情鲜见威压冷意:“你过来。”
他这样慎重其事的态度,黛西玖当然不会示弱,此刻正好四下无人,大步走下阶梯,朝叶修闻走近:“怎么,恼羞成怒,又没力气站起来找我兴师问罪吗……”
语声还未完,手腕冷不防被人一扣,随着力道带转,身体重心失调,整个人侧跌下去,肩膀适时被一只手托住,额角撞过绉布柔软的面料,戴西玖抬起头来,才发现自己正好坐在叶修闻身上甚至几乎被他圈在怀里,男人眼底染过几分叵测笑意,唇口徐徐靠近她的侧耳,语声低轻:“如果你继位之后,有这样的要求,我完全可以满足你。”
戴西玖呼吸有片刻的静置,事到如今离他稍近她仍然周身如弦紧绷,微微退后一些冷眼看他:“原来你也知道,如果我继位,是不可能让你继续担任尊首的,自荐席位很不错……”
她说到这里,微微顿了顿,偏头细细看过他的眉目:“不过实在可惜,看到你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让我觉得恶心。”
这样直接刻薄的话,叶修闻却只是垂睫笑笑。
有风起,枝叶簌簌,樱树摇摆,粉色花瓣犹如雨幕铺天盖地卷过来,一个手掌轻轻抬起隔空盖过黛西玖的发顶,叶修闻微微仰头,琥珀色的眼瞳印过漫天花雨,有片刻的放空,语声沉静清冽:“有一段时间,我每一分每一秒,都担心不能再见到你。”
戴西玖心弦一颤,长久以来,这算得上是他说过最直接的话。
可惜是在这种时候。
她几乎不带迟疑打落他的手臂,站起身来,笔直走过几步,停了停,连脊背都是挺直一线不近人情:“叶修闻,尽早离开这里。”
“不是要求,是命令。”
可惜她的命令他从来都很少服从。
这次也一样。
背后传过来一句毫不相关的话:“以后这里别再进来。”
————
简家侍从之间传得沸沸扬扬,不知道容玉那天下午是怎么得罪了戴小姐,被整得惨不忍睹。
这位戴小姐也实在是恶劣,手段之多另人发指,要么就是容玉喝药时候,在旁边转悠故意撞他,将药渍洒了满床,不然就是端着药强灌,直接灌得他呛咳不止,泪眼朦胧。
她在容玉的饮食起居也下了不少功夫,厨房每次送粥进房间,都能看见黛小姐拿个盐罐子守在门口,大勺大勺的加,加得侍从手都发抖。
当然,还有一次,容玉洗澡的时候被她反锁在浴室里,顺手关停了热水,被侍从发现的时候几乎是晕在冰凉的地板上,半夜还发起了高烧。
更恶劣的事情还有,容玉刚刚换完药,就被她拽下床,噼啪一声砸在地上,摔得冷汗淋淋。
最近简氏公事较为繁忙,爵爷在家的时间也算不得多,虽然还是像之前一样一回家就照顾容玉,可是偏偏又纵容着戴小姐,似乎是不知道,又似乎是放纵,状态很是奇怪。
现在整个简家看戴西玖的眼神已经从同情转为看洪水猛兽,黛西玖觉得很满意。
最近天气一直都不错,戴西玖转过回廊,随手扯了片榆树叶子,边思考今天给叶修闻找点什么岔子,边朝叶修闻的房间走过去。
算了,随机应变吧。
谁知把门一推,房间里空荡荡的,连浴室都不见人,只有一个侍从正在收拾房间,戴西玖不免觉得奇怪:“人呢?”
“容先生恢复得还不错,正好季少爷说天气好,带容先生出去散步了。”
说来也不知道叶修闻是有什么魅力,简家侍从大部分都是称叶修闻为先生,明显是相较在男宠之上更为尊敬的称谓。
有心情散步,看来的确恢复得不错,难过赖在这里死赶活赶赶不走,过得挺好。
想到这里,戴西玖就情绪欠佳,打量过整个房间,冷着脸对侍从笑笑:“这里我来收拾好了,你出去吧。”
一刻钟后……
黛西玖拍了拍手,满意看着自己的杰作,带门出去。
走过几步,想到季泽这个人,心里总觉得磨着沙子般的不舒服,又估量了一下叶修闻现在的身体,到底还是扯过一个侍从问出口:“你知道……容先生在什么地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