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好梦。
为什么说是好梦,梦里她靠在他胸口,搂着他的腰,灯色和暖。
她好像跟他说了很多很多话,相拥而眠。
为什么知道是梦。
醒过来的时候,床侧空无一人。
头有些昏沉和疼痛,戴西玖撑坐起来,揉着额心走下床。
她只记得打发简爵走后,自己喝了很多酒。
视线环顾过陌生的房间,这里是哪里?
“吱呀”一声,房门被拉开。
少年端过托盘,神色不预,语气也是冷飕飕的:“醒了,喝点蜂蜜水,醒酒。”
黛西玖眼睛眨过几眨:“你怎么在这里?”
珀西将水杯放在床头,语气讥讽:“这个问题,应该问你自己。”
蜂蜜水热气腾腾,戴西玖端过杯几轻抿一口,神情冷淡:“他呢?按规矩不是你侍候我。”
她这样火上浇油的一问,珀西脸色更差一些:“你以为,淋了那么大一场雨,如果他还有力气,现在在你面前的又怎么可能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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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栋装修精良的别墅,面积甚广,绿化很不错,配置设施也都是一流。
一看就价格不菲。
倒是很符合他的个性,一贯高调,并不会如何亏待自己。
通过客厅巨大的环形阶梯,可以上二楼。
面试之后从业分配下达也有五天之久,他一直未曾出现,她倒是早就想要找他。
戴西玖站在门前,调整过一番,目光冷而沉静,抬手叩门。
扣了几次,无人应达,不免觉得不耐又奇怪,直接抬手将门一拉。
动作穆然一轻。
落地窗透亮而巨大,绿叶葱侬,白色纱制窗帘随着窗口的微风轻轻拂摆。
沙发睡椅上躺着一个人,微微偏头闭目,酒红色的浅口毛衣针脚细腻,膝盖上搭着一条毛毯,手指苍白修长垂靠在椅侧,旁边扣过的书页随风扯动,隐约可以看见经济管理几个字。
然而最刺目的是挂在旁侧医用架上的吊瓶,透明的针管衔接过他的手背,药液缓慢,一点一滴。
戴西玖有些微愣着,原地静站片刻,放轻脚步走过去。
他的面容一贯白皙净透,冰雪玉泽,此刻脸颊却隐隐有些嫣红,鼻骨高而挺直,眼窝深邃,睫毛浓密仿若两把羽扇,轻轻敛折下来,偏偏眼尾弧度上挑,并不张扬,只是与泪痣一衬,凭空添出些微妖惑美丽。
戴西玖凝视半响,就着椅侧半俯下身,手指忽然抬手触碰到他的薄唇,暧昧的顺着轮廓不轻不重的描摹……
谁的手指忽然扣过她的手腕,意料之中,面前的人眼睫陡然掀起,四目相对,他的眸底还有些微湿润迷蒙,微微挑眉,语声低懒而暧昧:“怎么?意犹未尽?”
戴西玖中指忽然前凑抵过他的唇口,做了个禁声的动作,眼睛大而纯澈,语声却是刺耳:“我只是在想,为什么一个这么坏和恶毒的人,能有一副这样的好相貌?”
叶修闻目光有片刻愣着,看了她会,散散一笑,言声暗哑而轻惑:“怪我让你,念念不忘?”
戴西玖缓站起身:“昨晚,是我打电话给你?”
只有这个原因能解释她为什么在这里了。
叶修闻抿唇轻咳,懒懒撇过她一眼,语气淡淡:“你也可以用我跟踪你,来安慰你自己。”
“是吗?”戴西玖出奇镇定,温温一笑:“身为贴身助理,这是你的职责,我不觉得自己行为有任何问题。”
叶修闻低低“恩”了一声,尾音绵长:“那么戴总似乎忘了,我在病假期间。”
话落,吊瓶已经见底,他似乎也是觉察到了,苍白修长的手指撑过椅靠,将要站起身来,戴西玖却突然抬手抵过他的肩膀,往椅背一扣,翻身压坐上去,鼻息凛然相对,她冷而叵测的看着他:“跟简家串谋好一切,将我安排嫁给别人,铺就你的后顾无忧,然后再安心养病吗?”
这一撞不轻,叶修闻敛睫静息,手指轻轻按过胸口,尔后才徐徐睁开眼睛:“玖玖,从现在的形势来看,兴师问罪没有用……”
他说到这里,眸色沉淡:“如果我是你,会花更多的时间思考,怎样在联姻之前拿下公司……”
语声掐断在唇齿之间,戴西玖猛扣上去,吻得激烈而冲动,牙齿狠狠咬过,血腥气入口而来,她猝然退开,侧脸嫣红,连双眼都是红的:“你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真正在意的是什么!”
她歪头看着他,深深呼吸,手指摩过他的侧脸:“你做的一切好像是要帮我,可是你要我嫁给别人,你明明对我没有感情,为什么?”
她说到这里,指间滑扣过他的脖颈,力道渐深,眼神狠戾:“就算你殚尽力竭扶我上位,你以为我会甘当傀儡吗?”
叶修闻病容苍白,不见分毫惧色,只是抬起指背将唇间的血迹轻轻一拭,唇色鲜红更见妖叵,语声听不出半点情绪:“倒是想了个不错的缘由……”
戴西玖手间力道猛然深紧:“你以为,我真的不会杀你?”
叶修闻眸色瞬息光倾暗沉,他出手向来狠快,角度刁钻,黛西玖只觉手腕深痛,脱力之间整只手臂已经被他反力绕过扣向自己脖颈,她几乎是被他圈在怀里,耳侧是他低冷轻淡的声音,犹如毒蛇绕颈:“你不会。”
“夺权也好,救你母亲也好,没有我,你就不行。”
戴西玖目光讶然暗了暗,猛然一挣,情绪激动之至连她自己也未发觉这样轻而易举的挣开他的制铐有什么不对劲,只回头目光森冷瞪视过他,字字刻冷:“那你也记得,一旦我权位在手,第一件事,是救我母亲,第二件事就是为我姐姐报仇,取你性命,肃清暗殿。”
这句话落,四下寂静。
良久, 叶修闻轻声咳了咳,唇角只牵起薄薄一个弧度:“想法很好。”
他靠过椅背,如扇长的眼睫淡淡敛下来,一开始因为发烧脸侧还有些微红晕,可是这一刻,他的面容只有如雪色的冷白,修长的手指轻轻按过胸口,静声呼吸片刻才开口,嗓音轻哑:“可以了。”
“我有点不舒服,今天就到这里。”
戴西玖突然“嗤”笑出声,她凑近过去,恶劣的勾过叶修闻下颚,微微上挑,自己的眉头也跟着轻蔑的扬了扬:“病来病去又总不见死,实在容易让人怀疑这是叶尊首新的手段之一。”
可惜叶修闻神情再无波澜,侧脸优美就着冰冷的手感尤如冰雕玉刻,眼睫簌簌缓缓掀起,气息迫人,只说了两个字:“出去。”
难得见他不预,戴西玖几生报复的快感,语气轻佻:“不走,你又能拿我怎么样?”
说这句话的时候,早就做好了被他甩出去的准备,谁知叶修闻只是看了她一眼,便按过胸口抿声咳嗽,随后眉心簇了簇,偏头闭目,只是轻而压抑的呼吸。
对方一副不屑理会的样子,戴西玖自然也没有自讨无趣的必要。
翻身下地的时候瞥见垂在椅侧的针头,应该是刚刚争斗的时候蹭掉的。
黛西玖眼睫冷淡无波的掀了掀,到底还是控制住自己担忧走近的欲望,起步转走,然而步伐还是停了停:“你不舒服,今天可以结束……”
“我不舒服呢?什么时候才可以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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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识他以后,每个季节都显得无尽漫长。
戴西玖拉门出去的时候,刚好擦过珀西的肩膀,少年蓝澈的眼睛越过她的颈窝看向房内,似乎是看到什么,神情一寸寸变成担忧,直接往里跑。
她只是顺着楼道阶梯走下去,修长纤细的手指扣过扶栏,骨节发白。
他们之间的路,她回头多少次,就得再往前多少次。
既然退后没有出路,那么一样的路反复走,有什么意义。
走出别墅大门,戴西玖左转瞬间,抬头,蓝色瞳孔倒影过旁侧戴宅浅白色的欧式大楼,霎那间荡了荡。
随后深深吸过一口气,抿唇带过一线几似于无的苦涩笑意。
原来,他一直就住在隔壁。
可那有什么用?
如果他不愿意,哪怕他就在自己眼前,自己也无法找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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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公司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艳阳正是高照时。
走到办公室前门隔间,正看到公司几个年轻的女职员簇拥在窗口,手里装模作样抱着一堆资料纸,频频透过一条实在尴尬的门缝往里看。
有人察觉到她,扯了扯旁侧女职员的裙摆,大家慌慌张张的站好。
“戴总。”
戴西玖也往里探了几眼,办公室的落地大窗春阳正好,男人坐在办公椅上,双腿优雅交叠,若隐若现的侧脸俊美而深邃。
这个男人本就气场慑人,不笑的时候更是让人觉得难以接近。
也怪不得这么多女人簇拥在这里,却没有一个敢往里多走一步。
推门的时候,刻意抬手在门板上扣了扣,戴西玖眉头挑了挑:“是故意留一条缝吗?”
随着牛皮黑色冷光的办公椅转过来,男人深色西装仿佛和椅背融为一体,扫了扫戴西玖身后鱼贯散走的女职员:“未婚夫受人欢迎,该高兴的应该是你。”
戴西玖意味深长的笑了笑:“爵爷进入角色倒是出人意料的快。”
简爵黑眸凝看过来:“不像黛西小姐,适应能力明显有待加强。”
戴西玖不置可否,倒过两杯水递放过去,靠过桌檐:“怎么今天会突然过来?”
简爵唇形轻抿,抿成薄薄一线,手指推开金质雪茄盒,忽然站起身来,凑靠临近,手臂撑过黛西玖身侧,微微低头,鼻尖几近靠过她的额心,尤带侵略性的动作,言辞却是真肯:“想知道你今天会不会过来……”
戴西玖眸色一颤,这句话中深意昭然,难道简爵知道她昨夜在哪里?
没人点破不该说的她自然也不会多说。
“这是工作,当然会……”
“在想我知道了什么?”简爵出声打断她的话,微微退开一些,与此同时,戴西玖瞥见他指尖夹着金属冷光的火机,男人重新坐下,唇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点过雪茄,动作是说不出的桀骜清贵,他吸过一口,微微眯了眯眼睛看着她:“我会娶你。”
“即使你爱的不是我。”
戴西玖端着杯子的手指缩了缩,白嫩的指尖摩擦过玻璃杯檐,神色带过满满的局促和不知所措。
简爵注视过她的动作,雪茄明灭,想起深暗夜色里的倾盆大雨,蹲在路灯下抱着手机声泪俱下的少女,修长的手指掸了掸,神情放松许多,微微笑了笑,又言淡声轻的加了一句:“如果,你需要。”
戴西玖紧绷的神经终于松驰下来,神情平静抬头对视过去:“需要做的事,和会做的事,不一样。”
简爵目色深了深,抬手从文案夹上抽出一份文件,扣放在桌案上,站起身来:“房地产的合作投资项目,我已经签字,你可以看一看。”
他从她身侧走过,步伐微微顿了顿,背影冷峻修长,被日光拉出一线长长的倒影。
语气淡漠: “你会明白,需要做的事,就是必须去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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