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会的时候已接近正午，叶修闻…西…

毕竟有显赫的资料背景，这两个人都被现场宣布留职，出门的时候戴西玖和戴琳几乎是并肩，两人一道走过等待室。

戴西玖侧头，刚好可以看见他站在落地窗前的背影，正午明媚的春光将他的影子拉成很长一条，他的手指放在裤兜里，黑发柔软，沉静而淡漠的样子，仿佛场内一切人流都是背景。

不知道为什么，她有时候觉得，他这样好看，又是这样孤独。

总有一种错觉，他的身影仿佛连阳光都可透穿，却明明，可以扛过世间最坚固的钢刀利刃。

划过门口的时候，身侧的戴琳脚步停了停，抬手扣过木质门板：“叶修闻，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这个女人一贯干练，语声未落已经踩过高跟鞋转身走远，跟底尖细，仿佛一枚枚钉子击在大理石地面。

可戴西玖不是。

她向来都不是冷绝果断的女人。她从来没能真正推开过他。

结果已经公布，会场人流相继散走。

她还站在原地。

玻璃窗面上印出她清丽冷清的轮廓。

叶修闻悠悠叹息一声，回转过来，手肘撑过窗檐，身形后靠，散漫而温柔的样子：“戴小姐，你发动全世界找的人，就现在就在你面前，怎么表情和电视画面里的，有点不一样？”

戴西玖原地凝看片刻，忽然起步，步伐迅疾而猛烈好似不顾所以，扑靠在他胸口，手指扣过他的肩，牙齿透过柔软单薄的衣料咬紧他的锁骨，能清晰的感觉他的身体往后仰靠，耳侧响起他倒吸过一口气的声音。

黛西玖深深闭上眼睛，神情似乎是痛恨又似乎是担忧崩溃，语声模糊而出：“活着……为什么不告诉我？”

四下寂静，只有他极轻的呼吸声。

良久，戴西玖抬头，目光相对，他的眼睛清澈如镜：“活着……为什么要告诉你？”

许多年以后，她知道了他的所有过去，才明白他为什么会问这样的问题。

这时候，她只是觉得栽在寒冬冷雪里，彻骨透凉。

黛西玖狠狠咬过他一口，松手抬头。

她说：“你活着，我很高兴。”

她说高兴的时候嘴角不见半分弧度，转身瞬间却低头笑了。

“可我不想再见到你。”

——————

顶层，总经理办公室。

坐在皮质沙发椅上的女人从包里拿出镜子，一笔一落勾画过妆容。

镜面上倒影一双叵测艳魅的眼睛。

戴琳提手去接，然后忽然传来叩门声，话筒随手一盖。

是助理理叩门：“戴总，叶先生到了。”

戴琳将手包一扣，坐直身体：“把咖啡机拿过来，让他进来。”

正午春阳模糊而暧昧。

女人低俯身段，领口若隐若现过诱人的曲线，手指拿过白瓷杯沿，水声伶仃，房间里咖啡香弥久香浓。

她抬头看他，语声柔和而低慢“知道我为什么，叫你过来吗？”

男人腰侧靠过办公桌檐，修长漂亮的手指摸过桌上的名片台，每一张，都是烫金的字体。

戴恒有限公司总经理：戴琳。

他微微侧头，姿态随意而慵懒，再平常的动作也是赏心悦目，声线低靡：“正常男人，都会装作不明白……”

戴琳恰好走近，将咖啡杯递过来，而他刚好就位转身，鼻尖对过女人的额心，手指握过杯沿，也碰到她的手指，语声轻惑：“再做明白的事……”

戴琳轻笑，仰头对望：“我喜欢有能力的男人……”

叶修闻眸底荡过几分丝丝入扣的笑意，然而神情却忽然冷淡，刚好将咖啡杯从她手指寸寸抽离：“是喜欢我的能力？还是我？”

他说完这句话，重新倚过桌檐，轻抿一口：“虚情假意就不必了……”

“我想戴总和我一样，显然对钱权地位更感兴趣……”

戴琳脸上暧昧的神情瞬息灰飞，转身扣过衣领，从小到大的精英教育早就让她学会了不浪费任何无谓的时间，遂缓声开口：“叶先生，我不可能相信你屈居戴氏只为了当一个小小助理，既然决定选择我……应该是已经对现在戴氏局面有了很全面的调查吧？”

她说到这里，转过身来：“那么，你能帮我什么？”

叶修闻手指撑过桌案，掀睫一笑，语声散淡冰凉：“你需要的一切。”

跟聪明的人打交道，果然可以省掉许多废话。

这个人，目地直接，野心直接，倒更让她觉得安心。

戴琳行至办公椅前落座，提笔签过文件，递给叶修闻：“明天上任，副总经理特助。”

“只要她走，她的位置就是你的。”

————

二十九楼。

戴西玖握过话筒，对面的人声已经停了。

她的目光情绪变幻，抬手按掉，深深吸过一口气，靠过椅背。

如果要说现在生活与诶尔维斯有所不同的地方，大约是多了车辆穿行，多了人流涌动。

这里的人走路会笑，用餐会笑，连外间办公室偶尔也是笑声琅琅。

可是支配笑声背后到底还是横流的钱权与物欲望，这点从来无所改变。

现在他们高兴的是，戴琳拿下最新一期与别家公司大款项的合作，晚上有庆功宴。

戴西玖毕竟并非科班出身，即便拿下几个还算不错的项目，可是与戴琳一比也不过是牛毛临雨。

戴氏财力甚广，晚上庆功宴包下来一整个酒吧，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她并非很适应这样的场合，五色灯光闪闪烁烁，乐声巨大。

她只是觉得疲惫。

一个人坐在吧台上喝酒。

简爵推门入场便看见坐在长台角落的少女，海藻般栗色的长发披散下来，眼神有些放空，素净浅淡的妆容显出少见的稚嫩，白色裙摆低低垂落，黑暗里好像一朵迷途黯淡的睡莲。

他受戴琳邀请而来，是因为早前的联姻计划，然而此刻，却突生欣慰。

面前的人，是现在的计划。

这样一个，倔强得毫无理性，又善良得令人发指的女人。

她有这世上所有不适合争斗的性格特点，却有争斗的命运。

————

高脚杯已空，戴西玖百无聊赖将杯沿的柠檬片拔下来，放进嘴里。

酸涩冰凉透心，忍不住皱眉。

耳侧传来一声轻笑：“waiter，一杯温水。”

透明的玻璃水杯被推送到眼前，还有男人淳淳带笑的脸，嗓音磁性：“好久不见……”

他穿着深黑色的衬衣，袖口是精致繁杂的暗色纹理，复古贵气，脸色稍微有些苍白，微微挑眉：“倒是跟以前一样，爱做傻事……”

戴西玖黯淡一夜的眼睛霎时亮了亮，拿起温水喝过几口，对着他做了个干杯的动作：“你也没变，爱管傻事。”

男人就着旁侧的高脚凳坐下来，他的身形极其高挑，黛西玖只觉得光线悠然一暗。

他唇角含着笑意，眉眼逆光更见深邃，总容易让人有一种深情款款的错觉：“也不是谁做的傻事都会管……”

他说道这里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丫头，过得好吗？”

戴西玖抬眼看了看天花板，严肃思考的表情：“一直，过得很不好。”

简爵手指撑过桌台，顺着她的目光也抬头上看，一副一起在看的模样。

透明玻璃天花板印照过两个人的面容。

他凑过她的耳廓，十分赞同严肃的点头开口：“看到了吗？一定是因为一直没有遇见你身边这个英俊多金的男人……”

戴西玖忍住笑，审视严查的表情：“在哪里呢？只看见了一个很漂亮性感的女人呀……”

“嗯……最近简家开发房地产项目，好像还没有找到合作人……”

他的声音顿了顿，“嗯……看到了没有？”

戴西玖眼睛骤然放光，皱眉认真打量：“啊，看到了一点……”

耳侧的声音笑了笑“估计可以开发一个大型商场……业务上也还可以有合作……”

“现在呢？那个男人的脸有没有更清晰一点？”

戴西玖瞬间低头，抬手掰过男人的下颚，将他微抬起的头掰转过来，正视对看。

简爵被她的动作弄得似乎有些愣着，眼眸却是平静而深邃。

黛西玖佯出一副夸张惊艳的神情：“真的真的太帅太闪了……”

她的语声越来越小……

男人侧脸靠近，近到鼻息相闻，浓黑深暗的眼眸倒影过她的面容，语声沙哑而磁性：“就该这样，小玖……”

他的手指滑过她的侧脸，将乱发别到她的耳后：“我也刚刚才找到你说的那个女人……”

“开心的样子，才是漂亮和性感。”

戴西玖唇角轻弯，弯过一线笑意，转身提过酒瓶，倒过两杯，推给简爵：“你是个很容易让人身心愉悦的男人，对每个女人都这么好吗？”

简爵目光几不可见的闪了闪，仅有片刻的迟疑，随后拿过酒杯与黛西玖碰了碰：“对要娶的女人，会特别好。”

戴西玖笑：“那个女人很幸运。”

简爵微微笑了笑，轻轻仰头，一饮而尽。

“是，你很幸运。”

戴西玖眸色深了深：“什么……意思？”

简爵勾唇笑笑，偏头看过来，语声平静：“简家，新启的联姻计划，对象是你。”

“为……什么？”

—————

长夜冷雨，街道冷清。

天空好像被闷雷划开数道伤口，鲜血化成倾盆大雨，淅淅沥沥。

戴西玖走过天桥，走过长街，走过许多条路，提着酒瓶，一口口喝，神情麻木而痛楚，风带冷雨，长发湿漉漉垂盖下来，侧脸一片冰凉。

握在手里的手机紧了又紧，终于抬起来，按下通过员工资料背得滚瓜烂熟的号码。

响过许久之后，终于被接起。

对面的声音带过几分鼻音，有些暗哑：“喂……”

戴西玖垂眼盯着屏幕，雨滴湿冷，忍了忍终于未忍过眼眶涌上来的泪滴。

她有些醉了，却又好像清醒，轻轻吐出那个名字：“叶修闻……”

她靠着街灯半坐下，环过自己，面容稚嫩而无助，伴着抽泣，喉音沙哑：“我爱你……”

“你愿意知道吗？”

“我不想嫁给别人……”

“你知道吗……还是当作不知道……”

手机那边的声音顿了许久，答出两个字，平静如常：“知道。”

醉酒之后，意识只剩下模糊，戴西玖却又突然笑了，绰绰不止，一字一落：“如果……让我和他在一起，是你安危的代价……其实我也愿意……”

她说着愿意，却只觉得胸口都是褶皱疼痛，大口大口呼吸，眼泪大滴大滴的砸下来……

砸在身上的雨滴突然，停了。

黑色伞檐盖过头顶，黛西玖寸寸仰头，街灯雨幕下是他逆光精致的面容，雨滴变成水线滑过他的额心眉骨，他在她面前蹲下来，手指擦过她的眼角：“愿意，为什么会哭？”

戴西玖神情愣着，抬手盖过他的手背，弯唇笑笑：“醉了，真好呀……”

她凑近过去注视他的眉眼，蓝色眼眸呈慢泪水，纯净而透明：“我清醒的时候，想你，从来没有见到过你……”

叶修闻眼底鲜见闪动，轻轻闭了闭眼睛，松开伞柄，将她横抱起来。

雨幕盛大，和着她的泪，一直没有停。

房间灯色和暖，窗帘已拉，隔绝所有电闪雷鸣。

把她放在沙发上的时候，她还在不停的滴水，光着脚，湿成一团，卷缩在那里。

等到叶修闻拿干衣服过来，她却不停的往他身上蹭，紧紧抱着他的腰，把头靠在他胸口。

叶修闻偏头轻声咳了咳，垂睫笑笑，却又有些无奈，只能出声哄：“玖玖，听话，放开，一会儿再抱。”

醉了之后的黛西玖显然什么也听不进去，只是摇头。

叶修闻只得蹲下身来，少女有些无措的看着他，一双眼睛湿漉漉的，眼看又要抱过来，他低头在她额心轻轻吻了吻，看过她瞬然亮起来的眼睛，柔声开口：“换完衣服，再亲一个。”

戴西玖愣着片刻，歪头看着他，仿佛经历一场异常纠结的思考，勉强答应的模样。

叶修闻抿唇笑笑，神色温和，她果然很听话，一直也没有再乱动，换好衣服以后，穿着大大的白色衬衣坐在沙发上，紧盯紧盯望着他。

叶修闻低头俯身，少女却突然仰起脖颈，将唇口凑上去，相碰瞬间弯了弯：“你教过我……这样才是接吻……”

叶修闻长睫轻动，面容鲜见的凝了凝，抬手抚过她的长发，只是瞬间，便微微退开一些，神色宠溺：“好，很乖，吹干头发，还有一个。”

黛西玖咋咋嘴，咬过下唇，笑得开心。

夜幕深暗， 等到一切打理好，她已经面色嫣红，侧头靠过手臂，睡得安和宁静。

叶修闻凝视片刻，眼帘垂下来，垂过一线皎皎暗影，良久，抬手触碰过她的侧脸：“玖玖，是为了你的安危，不是我。”

自言自语之后，仿佛连他自己都觉得好笑，所以低头笑了笑，尔后抱过少女，是极其呵护的姿态，她的侧脸轻轻靠过他的胸口，呼吸安稳。

卧室里一片黑暗。

放上床的时候，她的手臂忽然环过他的肩颈，弯唇笑了笑，一双眼睛，湿润而明亮：“叶修闻，你知道吗？”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和除你之外的人，共度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