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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荡九州 006、尽罪江湖

世间剑道,极致有三,为天下剑客以及说书人口中畅谈之事。

第三剑便是那天命道人一剑削太峨的壮举,距今不过十年左右,甚至在场的江湖人士当中,都还曾在山下亲眼见识过这场战斗一二场景,心亦向往之。

而第二剑则是六十年前,妖族大肆入侵边关,千阳王朝眼睁睁就要面临前所未有的危急之时,茅山掌教张在灵下山救世,手执茅山至宝龙泉,孤身御剑飞往边关,一人一剑,守城月余,力悍妖道老祖,硬是在那一片黑暗中砍出一道曙光,当之无愧的极致剑道第二!

可那剑道第一人却是奇怪的很……记载上并没有这人的名字,更没有其他信息,只有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空手剑,一剑败张在灵!”

……

长安城外三十里道场,此时似是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情,虽有万人在此,但却寂静的可怕,就连远隔数百步溪水潺潺的声音都能听得真切。

只见空中惊鸟盘旋,而后又朝着四周慌乱飞去,不敢在这儿过多停留。而那天空更是瞬间拔云见日,像是被什么利器豁开了一道口子,一直从天的这头延伸到了天的那头。

虚空中似有剑气回荡,那让人脸颊微微有些刺痛的,不知道是突然变冷的风还是触摸不到的剑气。

在那斩开了万层云的青天缝隙正下方,只有一个瘦弱青年与一个仙风道骨的紫衣道士相对而立,一动也不动。

青年身做劈砍状,身体闪烁着微弱的红光。而对面那紫衣道士,则是整个人僵在了原地,之前头上顶着的紫金冠也不知道飞到了哪儿去,头发更是散乱不堪,整个人的面貌颇显狼狈,表情藏不住的难以置信。

终于,这沉寂伴随着一阵阵‘噗噗’的声音,在那足有上万的人群中,有百千人都是气血翻涌,禁不住吐出一口鲜血来,脸色更是苍白起来,仿佛受到了重创。

凌霄子与玉须子两人更是讶异,面面相觑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李玄闻缓缓收势,将那泛着光芒的木棍重新挎在腰间,只不过动作却不和先前那般有力,反而有些摇摇欲坠的模样,他眯着眼,冲着面前那紫衣道士龇牙,低声笑道:“生平第一次对人出剑,斩歪了一些。”

众人望着前方那被硬生生劈开了一条百丈沟壑的山林,心中震惊无比。这超出了玉须子之前所说的‘斩去松树百棵’太多太多,这分明就是劈了青天,又顺道砍了大地!

在震惊之余,他们都明白,这剑道极致第三,从今日怕是要换上另外一个人的名字了……

凌霄子手中的剑在抖,可表情却没丝毫惧意,反而颇有一股跃跃欲试的样子。他强压着心中的兴奋,冲着旁边黄袍道士发问,“天师,这一剑你怎么看?”

玉须子捏了捏胡子,回应道:“普天之下,能斩出这样一剑的,不超过一手之数……只是这剑气却似乎并不是来自这少年本身,而是在他腰间挎着的棍子当中,奇哉!当真是奇哉!”

凌霄子握着剑柄说道:“此剑之威与当年天命师兄太峨山成名一剑却是还有两分差距,但声势却壮大了许多倍,尤其是在场见证者颇多……哪怕不及,这剑道极致的第三,怕是要换了人了。

“天命倒也不是沽名钓誉之人,但此剑足以让他颜面扫地。”玉须子笑了笑。

凌霄子闻言叹气摇头,喃喃道:“这还不是最麻烦的,他这一剑可是闯了大祸。”

见玉须子仍有些不解,他便继续说道:“今日来此听法的刀剑侠客足有两三千之数,这其中不乏一些能在江湖上叫出名字的。此剑的威势巨大,剑意更是浓厚至极,这些在剑道上有所成就的人面对这等剑意,如若星辰对皓月,禁不住剑意反噬,皆是凭空丧失了两至三成功力。可这还不是最致命的,致命的是这一剑境界太高,高到难以触摸……这一斩,怕是斩断了天下剑士追求极致剑术的道心……”

听了凌霄子之言,黄袍老道才恍然大悟,连着大‘哦’了两声,又是哈哈大笑。

好个一剑斩了青天!

一剑劈了大地!

一剑斩断了天下剑士的道心!

仿佛巨大身影站立在那儿,成为一道无法跨越的高山!

玉须子收敛情绪,张口说道:“可是这雄厚的剑意,却如同灌顶一样让这些剑士领悟了剑道真髓,相比起来,这可比贫道先前所讲的要珍贵太多,至于他们把这认为是祸害还是造化,就凭各自的心性看法了。”

凌霄子认同点头,目光再次望向那少年,多了一丝复杂之色。他五岁练剑,十岁入道门,学了龙虎山的无极剑术,天赋超然,短短十几年便成了天下剑道少有的高人。

如今的岁数,对剑道的理解则更为极致,如若全力一斩,并非不可能达到茅山掌教的五分剑威。只是,能将这样极致一剑藏在普通木棍中的人,却是远远高他几筹……他真想看看,那更为极致的剑道,又是什么样子的。

城墙上的瘦弱青年长长的喘了几口气,突然觉着眼皮有些睁不开了。

梁月没骗我,这剑当真是威震天下,只是他怎么不亲自来砍这一剑呢?

李玄闻如是想着,整个人突然成了断线的风筝,身子一倒便从城墙上倒坠下来,一道黄色身影瞬间赶到,将李玄闻稳稳接住,脚踏虚空又回了原处。

“混蛋!还我两年修为!”

“这厮说不定是那妖怪来的,趁他昏迷,速速了结了他的性命!”

“玉须子天师,还请替天行道!”

因为剑意反噬而损失了修为的一众剑士,见李玄闻昏迷过去,便耐不住的怒火,一个个恨不得将其手刃。不过玉须子却对此置若未闻,将身上青年放在骡子的背上,远远的望向北方。

凌霄子皱眉道:“天师,这是何意?”

“此子与我茅山有缘,先前我也曾许诺于他,现在便是要带他离开。”玉须子道。

“他的身份尚且不明,不调查清楚便带回茅山,怕是要惹恼这天下剑士!”

“我看最恼的是你吧。”玉须子道:“凌霄,贫道告诉你一句真话,此子心性坚定,却亦正亦邪不好掌控,最受不得龙虎山那一套自诩天下大义,更是和你无缘,你就别痴心妄想了!”

闻言,凌霄子怒目拔剑。

玉须子气势丝毫不弱,冷哼道:“当今天下能与我一战的还没有几个,你凌霄还不够资格,加上那天命也没用!长安城内冤魂遍地,不时就要祸乱,光凭龙虎山可抵它不住,要是再敢阻拦,我茅山对此事定不插手,到时候长安大难,你等定要遗臭万年!”

听了玉须子这话,凌霄子浑身激灵了一下,迟疑半分便将铜玄剑收鞘,留下一句‘好自为之’便飞身去了那城门上。

玉须子也不再多做停留,冲着在场众人道:“此子绝非妖道,贫道既然许诺在先,那就一定要信守承诺,还望诸位不要阻拦,更不要自取其辱……剑意煌煌,也希望诸位不要浪费了这白来的造化!”

说罢,黄袍老头儿便上了驴背,一拍屁股便奔跑而走,那老骡子也久违的展现了多年未曾出现过的活力。刚刚踏出道场,便见前方迅速跑来几道身影。其中一个少女高声大喊,“师傅!”

不多时,几人便一道跑来,那大胡子方髯见到这等场景顿时吸了一口冷气,冲着黄袍老头作揖问道:“天师,我师傅何处?”

玉须子下巴扬了扬城墙方向,说道:“被劈傻了。”

方髯见着那城门而立的天命道人,又看了看骡子背上驮着的青年,便径直的跑了过去。

少女看着百丈沟壑,不由得惊讶的捂着嘴巴,“师傅……这……”

“别惊讶了,这下咱茅山捡到宝了!”

“哪儿呢?值多少钱?”

“马背上。”

“这分明是骡子,而且这好像就是个人啊。”

“他就是宝贝。嘿,傻徒弟,别愣神了,快过来牵驴!”

“哦……”

“死丫头,头发怎的这么乱,又扎了羊角辫儿?”

“羊角辫儿好看……”

“扯淡!回去罚你抄道德经十遍!”

“啊?师傅你欺负人,我回去要告诉师娘你的坏话去!”

“咳咳……”

“师傅,他是谁啊?”

“没听说过。他出剑之前没报名字,不过拉上了茅山,就是咱茅山的人了。”

“师傅,那咱不是成强盗了?”

“强盗个屁!牵你的驴,我和莲儿说话你老插什么嘴?”

“师傅,不许你欺负我师兄!”

“你们两个小崽子还联合起来了,回去都给为师受罚!”

三道身影你一言我一语的从这儿消失在道路尽头,众人竟也是眼睁睁的看着玉须子把那青年带走,无一人上前阻拦。等回过神来,那天命道人也早已不见了踪影,远远的传来一句,“散了吧。”

自此桃花盛开又凋落,在秋意正浓的时候,剑道极致的记载第三天命已经被挤到了第四,上面则是换上了另外一人。

“少年无名,自称剑神,以木剑之威震慑天命,斩开沟壑百丈,尽罪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