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澄观一双桃花眼倏地瞪圆,满脸错愕地看着秦九黎。
“你……”
他的易容之术,虽被人识破过,却也从来没有像这般,仅仅只几句话的时间就被识破了。
秦九黎看着他的神情,眸色略略一沉。
果然!
这人真是昨日所见的陆澄观,是拿着谢侯亲令的陆澄观!
那么,他出现在严家,是不是代表着,严家跟谢侯府亦有所关联?或者说,是严深跟谢侯府有关系。
她的心一点点地沉下去,脸色突然变得僵硬发白,然后缓缓地自心腹间生出一种恶心到极致的反胃作呕感。
再不想其他,她一甩青衫广袖,转身就走。
严二愣住了,陆澄观愣住了,严母张了张嘴,想要叫人却又没叫得出声儿来。
只有严深像一道风似的冲了上去拦在她面前。
“九九。”
秦九黎抬眼看他一眼,眸中的冷意直剜他心口,她勾起一边的嘴角道:“别叫得这样相熟似的,我们不熟。不过我竟不知原来这种穷乡僻壤,竟也藏着谢侯府的人,之前当真是低估了你。”
严深苦笑一声,“九九,你想多了,我同谢侯府没有关系。”
“没有关系?”秦九黎冷呵一声,“没有关系这个人又会为何会在你家?我昨日亲眼见他拿出谢侯亲令,必是谢如晦亲信。你不要告诉我,他是闲得发慌跑到你家来玩儿的。”
陆澄观举手道:“我不是来玩儿的。”
秦九黎心口窒了一下,暗道果然。
严深冷厉地盯了陆澄观一眼,同秦九黎道:“他是来替我爹看病的,就是我之前说过的那位陆大夫。”
秦九黎怒极反笑:“正好,既然他已经来了,那就不需要我多此一举了,告辞。”
她说罢又要走,严深还未动作,终于反应过来的严二就大叫一声扑上去抓着她的两只手臂,嚎道:“大嫂,你别走啊,我爹等你救命呢!”
秦九黎倒是不讨厌严二,昨日在公堂上,他还帮着她说了两句,遂只淡淡道:“已经有大夫了。”
严二道:“那个庸医诊脉都要诊一个小时,完了还告诉我们救不了,他连个行针都不会!大嫂大嫂,就算你生我大哥和小妹的气,但求求你看在我一直与你为善的份儿上,救救我爹。我和我爹是无辜的——”
众人:“……”
庸医陆澄观忍无可忍:“……你才庸医!你全家都是庸医!”
严二道:“才不是呢!我大嫂是神医,还是你自己说的。”
陆澄观有一种想把脸上的面具扯下来甩他脸上的冲动,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平复下来,然后想到什么,突然扯了嘴角“呵呵”一声冷笑,道:“小子,你搞搞清楚,人家秦姑娘刚才才说过跟你大哥不熟,你这声大嫂是不是叫得太早了?”
严二恶狠狠地瞪他,“你一个这么大把年纪了都还没有娶到老婆的人知道什么?我大哥大嫂这是在闹矛盾!夫妻之间,床头吵架床尾和你懂不懂?看你就不懂,懒得跟你一个老光棍说这些废话!”
正值二十七岁才貌无双迷倒京城万千女子的老光棍陆澄观:“……”
受不了了!他要扯面具了!
可惜,没等他有所动作,严二已经看也不看他一眼的将目光转向秦九黎,可怜兮兮地叫道:“大嫂——”
秦九黎就算不反感他,但听得这声大嫂,面上也是一片冷色,蹙眉道:“严二公子,饭可以乱吃,人却不能乱叫。昨日公堂之上,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跟你们严家,只有仇怨关系,除此之外,高攀不起。”
“别呀大嫂!”严二急了,死死拦住她的去路,“你这要是走了,我爹就真的没救了。大嫂你心地善良,宅心仁厚、乐善好施,就当是施舍施舍我们吧。
秦九黎默然不语,面色冷凝,毫无触动。
这副模样,显然是完全没有要答应他的意思。
严二一个劲儿地求着,就差给她跪下了,连严母都有些看不过去撇开了脸,陆澄观一脸兴致地挪到旁边满脸心痛的赵雪乔身边,道:“小姑娘,你怎么不去护着你夫君了呢?他等会儿就要给秦姑娘跪下了。”
赵雪乔满脸的心疼顿时化成怒气,狠狠地瞪向陆澄观,“你这样的庸医老光棍知道什么?!”
庸医老光棍:“……”
得,果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两口子,绝对的夫唱妇随一家人。
“大嫂……求求你了……“严二说着,竟真“噗通”一下给跪她了。
他本是一个身材高大的壮汉,可如今为了父亲却能如此佝偻着背脊,放弃尊严对着一个女子屈膝,秦九黎一惊之下,忽地就想起了那一年,父亲重病,她上嵬山求神医向里子,也是这般。
心,突然就软了。
片刻后,她缓缓地吐出一口气,道:“你起来吧,再叫我大嫂了,我也只救这一次,以后一别两宽,我同你们严家人,再无瓜葛。”
“这……”严二为难了,目光犹豫地小心翼翼地朝他哥瞄去。
严深眸色沉沉,面带苦笑,“九九,昨天我是……”
“你若是想要解释,大可不必。出事的是你爹,你信任你的家人,这一点问题都没有,一个人若连父母兄弟都不信任,那也不必为人了。只是我,并不需要一个连最基本的信任都不能给予的朋友。”秦九黎蹙着眉头打断他的话,“谢如晦和谢景向来擅做君子,你既然是谢侯府的人,想必也是个‘君子’,之前你强掳我和弟弟的那些事,连同你救我弟弟的恩情,待你父亲病情控制住了,就一笔勾销,你也不要再说那些厚颜无耻的话,免得有损你家侯爷的‘一身正气’!”
严深道:“我真的不是……”
秦九黎别开脸去,大步往堂屋内走,然而才走了两步,身后便突然传来一声极怒的娇喝,“秦傻丫!”
严双双从房中直直冲出来,上前就要去拉扯秦九黎的胳膊,暴怒道:“你给我滚出我家,不许你去害我爹爹!”
若是之前,秦九黎尚还顾虑自己跟秦小狸住在严家对她容忍两分,而今却是完全不必,于是几乎是严双双的手碰上她衣裳的那一刹,她便反握住严双双的手,一把将她狠狠推开。
成为秦小花之后她虽没了内力,可这一月以来,到底是修回来了几分功夫,对上手无缚鸡之力的严双双,自然毫无压力。
只那一下,严双双就被推得直接摔在了地上。严母惊叫一声,忙上前护住严双双,怒瞪秦九黎,
“你推娇娇干嘛?太过分了!”
“我不推她,等着她把我推摔?”秦九黎好笑道,“严夫人,麻烦你先搞清楚一件事,我跟你们严家没关系,不是你的后生晚辈,不欠你家钱也不欠你家人情,所以,别用那样的眼神看我,也别用那样的语气同我说话,更别做出一些企图对我动手的举措,否则我敢保证,最后吃亏的一定是你们自己。”
她的声音很阴冷,全然不似前段时间同他们相处时的模样,严母抱着严双双蹲在地上,秦九黎的身姿和声音就那么居高临下的压迫下来,加上她一身干净飘逸的青衫,一副男子打扮,竟蓦地让人觉得贵气逼人,不敢抬头直视。
别说严母和严双双,便是比秦九黎要高上好长一截的严二都呆住了,“大……”
秦九黎蹙眉朝她看去。
严二牙齿一哆嗦,直接咬到了舌尖,顿时痛得倒吸一口凉气,“秦、秦姑娘,我娘就是太疼爱我妹妹了,她没有恶意的。”
秦九黎道:“她疼爱自己的女儿与我何干?我只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不会忍着。严夫人,说句不好听的,你这女儿,再不好好管教,将来恐怕后患无穷。”
严双双双眸大睁,整张脸都狰狞了起来,突然“蹭”地一下从地上爬起来就往秦九黎身上扑,“你这贱人,你给我再胡说八道一句试试!你才后患无穷,有娘生没娘养的贱人!”
严母大惊失色,爬起来就要拖住她,然而严双双已经扑到了秦九黎的身上,双手朝她脖子上掐去,口中喝骂不断。
她来势太过凶猛,即便秦九黎已经有所准备,却还是叫她撞得后退了两步,然而也不过是一瞬的不利,下一刻,她便一只手同样掐住严双双的脖子,另一只手从腰带间抽出三根银针,毫不留情的扎在严双双的双手上。
“啊——”
严双双惨叫一声,立即收回了手去,秦九黎却并没有松手,手上反而加了几分力道。
秦九黎神情阴冷得仿佛从地狱中爬出来的厉鬼,全然不管严双双在她的手臂上留下的道道血痕,只盯着那被自己的手掌握住的纤细的脖子,手中的力道一点点的加重。
这变故几乎发生在须臾指尖,饶是严深和陆澄观都所料不及,等严母、严二和赵雪乔反应过来的时候,严双双已经被掐得涨红了脸,瞳孔大张,一脸痛苦之色了。
严母吓得顿时尖叫一声:“杀人啦!”
她扑上去便去打秦九黎的手,怒嚎道:“你这个疯子!快把我女儿给放开!”
秦九黎猛地一侧眸,一双阴冷的眼眸同严母对上。
严母的声音霎时戛然而止,面色一片惨白。
严二又急又慌,秦九黎是女子,他不敢触碰她,只能急道:“秦姑娘秦姑娘,你别激动,有话好说啊!”
说完才想起来严深还站在旁边,顿时怒道:“大哥!你还站在那里干什么?小妹都快要被掐死了!”
他这句话没喊动严深,却把被恐惧压迫着的严母给叫醒了。
严母眼睛都红了,一时什么都顾不得,扬手就要去揪秦九黎的头发,同时脚上亦踹了过去。
秦九黎指尖银针正要飞出,严深却突然出手,拉开了严母。
她微微一愣,继而心中冷笑。
那人不帮着自己亲人,却来帮她?简直不知所以!
严母被一把拉开,简直要气疯了,也懒得管面前这人是她向来有些害怕的大儿子,顿时一阵拳打脚踢,“你这个混账!你妹妹都要被人杀死了你还胳膊肘往外拐,是真的想害死你妹妹吗?你给我滚开!滚!”
严深蹙眉,抬手一指点住严母肩上的穴道。
严母顿时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她不能动了,也不能说话了。
严二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震惊得声音都变了:“大哥,你疯了!”
严深没理他,回身握住了秦九黎掐着严双双脖子的那只手手腕儿,没有用力,只用手掌轻轻地包裹着她,声音也极尽轻柔,道:“九九,冷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