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九黎想,她是很冷静的。她用的力道只是会让严双双体会到在死亡边缘挣扎的绝望而已,并不会真要了她的性命。
只是……
为何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严深道:“严双双虽然胡搅蛮缠,心术不正,但罪不至死,你先放开她好吗?”
秦九黎厌恶地看他一眼,却是松了手。
霎时,严双双瘫软在地,喉咙里发出一阵猛烈的粗砾的咳嗽,严二忙上前扶她,“小妹,你怎么样?”
严双双想打开他的手,可她浑身无力,微微地挣扎了两下就被严二抱住,只能恨恨地瞪着他,痛哭道:“你不是我的二哥了,那个女人都要杀死我了,你却还眼睁睁的看着。”
严二百口莫辩,只能一个劲儿的赔罪,严双双道:“这个家里就只有娘一个人疼我,你别碰我!”
她恢复了一点力气,当即挣开严二向严深道:“你把我娘怎么了?”
严深解开了严母的穴道。
严母霎时抱着严双双痛哭起来。严深看了严二一眼,严二露出一张苦相,认命地去安慰。严母逮着他就是一阵捶打,赵雪乔这会儿不干了,怎么现在谁都可以欺负她成哥了?
那边乱成一团,陆澄观一双桃花眼里却尽是兴致,拍手起哄道:“打起来!打起来!”
严深、秦九黎:“……”
……
如陆澄观所言,严父这情况,确实是要先放血,再施一次针,然后再放一次血的。
秦九黎刚在他手上划了一刀,红黑色的血还没放完,原本在外头吵吵的严母却不知怎么进来了,一看严父那血流如注的模样,身子一下就软了,继而白眼一翻,差点儿没昏死过去。严二忙扶助他娘的身体,又是喊又是掐人中的,好不容易叫严母缓过一口气来,严母却是尖叫一声,冲着秦九黎他们几个就冲了过去。
“血,好多血!你们想干什么?杀人不成!”
严二倒是反应过来了,眼疾手快地一把拽住严母,“娘,秦姑娘那是在救爹,放的都是毒血,陆大夫之前不是说过的吗?”
严母眼前一片血红,什么都听不进去,只觉得床边的那三个人如同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一般,就是来害她老头子性命的。
“他们都是一伙的!”她发疯似的推着严二,情绪激动道,“你个死孩子拉着我干什么?他们都要把你爹给害死了!”
“娘!”严二也火了,“您能不能冷静些,跟你说几百遍了这是在治病,治病!你还想不想要爹好了!”
严母一下被他镇住,然而也不过片刻而已,下一瞬她的神情更加激动和疯狂了,指着严二就骂:“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生了你们两个小畜生,帮着外人来害自己的爹。那个女人她给你爹下毒啊,你们怎么能、怎么能……姓秦的你快给我住手,我们不要你那包藏祸心的治病,我家老头子就算是死,也不能是被人害死,那是要下地狱,下辈子也苦的哟!”
屋子里哭嚎声一片,秦九黎只当听不见,带放出来血颜色不再带黑的时候,便一根银针封住了严父的血脉,止血。
陆澄观深吸一口气,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看着她铺开一卷银针。嵬山独门针法,这辈子能见一次,他就知足了。
秦九黎看了严母一眼,又对严二道:“我行针的时候,不希望有人在耳边吵闹,更不希望有危险的人出来打扰。”
严二当即连连点头,“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这就让我娘出去。”
严母一听那还了得,挣扎得越发厉害,严二怕伤到她又不敢真使劲儿,只觉得整个人都要疯了。然而,更令他发疯的是,他娘竟然在他的手上狠狠地咬了一口,他一个不留神,竟叫她挣脱开了。
眼见着他娘就要扑到秦九黎跟前儿,严二吓得惊叫一声:“哥!”
严深眸色沉了沉,抬手一指重新在严母肩上点了两下。
“义成,带她出去。”
他的脸色略有些可怕,严二心中一片惴惴不安,忙应了声,背着他娘就出去了。
秦九黎已经下针,陆澄观在一旁看得眼睛都不眨一下,严深守了一会儿,也出去了。
外头,严母坐在凳子上一动也不能动,严双双正跟严二吵闹着。
严深眼底闪过一缕嫌恶的暗光,须臾,上前。
严双双警惕地看着他,后退一步,然后冷笑道:“怎么?我骂了那女人,你又想打我给她出气?”
严深目光沉沉地盯着她,盯得严双双又后退了一步,这才道:“到底是谁在爹的药里动了手脚,你心知肚明。我不说出来,是因为还念着你是我严深的妹妹,但如果你还继续攀咬他人,那我也不必给你留什么面子了。”
严双双双眸大睁,里头一片惊怒,“你、你胡说什么?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会知道!”
严深看着她,不说话。
严双双慌了,回头急急跟不能动弹言语的严母道:“娘,你看他为了维护那个女人,竟然说这件事跟我有关了,我怎么会害爹爹?他就是被那个女人迷了心窍,他已经不是你儿子,不是我哥哥,不是我们严家人了!”
严母虽然不能动也不能说话,却能用一双带着浓浓恨意的眼眸去瞪严深。
严深抿唇,默了片刻,从怀中拿出一张纸来丢给严二,然后头也不回的进了堂屋。
严二一脸犯懵地展开那张纸,入目所及,忽然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地朝严双双看去,“你!真的是你?”
严双双面色一变,一把将那张纸夺了过去,一看,顿时大惊失色,“这不是真的!我才没有给爹爹下药!”
严二一脸复杂神情看着她,“可是你那天确实下过山去过陆家,后来也多次进出过大哥的屋子……”
“你胡说!”严双双一把揉烂了那张写着她罪证的纸,慌乱地往后退开两步,“我才没有害爹爹,你不要乱说!娘——”
她哭着抓紧了严母,急急道:“娘,你一定要相信我,我怎么会害爹爹呢?就凭他严深的一张纸,就说是我下的毒吗?娘!他根本就是丧心病狂了,为了那个女人,故意写出这么一张东西,要不然,他怎么知道我什么时候做了什么事?要是早知道,早就说出来了,怎么会等到这个时候才拿出来?”
严母没有看过那张纸,好大半晌才反应过来严双双说的是什么。比起那个已经被女人迷了心窍、冲昏了头脑、六亲不认、对她都能下手的儿子,她自然更加相信自己的女儿,当即怒瞪严二。
严二脑子里一片空白,讷讷地盯着堂屋门口的方向。
……
一套针法完毕,又再放了一次血,严父体内的毒素便算是清除了。
秦九黎抬手正要擦去额头上的汗,一张青色的丝帕却蓦地出现在她眼中。陆澄观笑盈盈的看着她,眼睛亮得像天上的星星,只可惜,那张皱皮老脸实配不上这双眼睛。
秦九黎只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没接帕子,袖子往额上一抹,又取了纸笔,唰唰写下两张方子。“找齐这些药,后边的事情有这位陆大夫在,想必也不用我插手了,告辞。”
她说着要走,严深忙抬手一拦道:“他医术不好,还是九九你来吧。”
陆澄观今日已经是第三次被人说医术不好了,气得吹胡子瞪眼,“谁医术不好了?我陆澄观的医术,在京城,就算是宫中的那些医馆也比不上的,每天不知道有多少人排着队请我去给他们看病呢!”
他说罢,又看向秦九黎,眼眸闪烁道:“秦姑娘,你真的不考虑跟我一起回京吗?谢侯府重人才,要是你去,一定会大受重用的。”
秦九黎看都没看她一眼,推开严深往外走。
严深眼底闪过一抹复杂神色,这次却没有再拦,陆澄观“啧”了一声,用肩膀撞了他一下道:“宁兄,老严这毒算是解了,只需调养几日气血,再照着她先前开的方子温养几月便能好上几年,所以,要是人如果真跑了,说不定以后真的无缘再见了。”
严深冷冷地蹬了他一眼。
陆澄观大笑着抖了抖肩,“你瞪我干嘛?你要是不追,我就去追了。待会儿秦姑娘若是看上了我……”
严深用十分嫌弃鄙夷的目光上下打量他一眼,道:“她眼睛没瞎。”
陆澄观“呵”地一声,用更加嫌弃,更加鄙夷的目光瞪回去,“本公子摘掉面具就是个风流俊秀迷倒京城万千女子的美男子,可你呢?你这副丑八怪模样,秦姑娘要是瞎了,或许还能叫你瞎猫碰上死耗子,可惜你也说了,她眼睛没瞎,啧!人家花容月貌的一个姑娘,恐怕是看不上你的。”
严深忍无可忍,再懒得同他说话,抬步跨出了门。
他本来是想着,就算要像之前一样泼皮耍无赖,也一定要把秦九黎给留住,不为别的,哪怕只为了她的这一身医术。可他大步出得门来,却见秦九黎就站在堂屋门口,正跟严二说话,尚还未走。
他心中蔓延上一阵浓郁的欢喜,正要说话,却听严双双尖声道:“二哥你别相信她,她胡说八道陷害我。爹爹就是她害的!你等着看吧,这次说不定也是她害人的手段,等她一走,爹爹就要不好的!”
“你咒爹?”严二的眉头紧紧拧起,满脸不愉。
严双双冷冷道:“不是我要咒爹,是你们一个个的都被这个在外边乱搞不要脸的女人迷惑了,你们别忘了她是怎么到的我们家,她这样的女人,能安什么好心?更何况我们昨天还抓她去见了官,她有这么好心今天还来给爹爹看病?只怕不是看病,是想要害死我们报仇吧!”
“严双双!”严二见她到如此地步依旧不知悔改的模样,只觉又惊又怒,那个从小跟在他屁股后边儿的小妹,什么时候竟然变成了这样心胸狭窄、心思恶毒的女人了?
他一面愤怒严双双的言行举止,一面又担心地朝秦九黎看去,生怕她生气,倒时候要是真不医治他爹了……
然而,秦九黎却是突然的勾唇一笑,道:“既然严姑娘担心我一走之后,你爹就要出事,那不如我就等你爹调养好了再走?且看看是我的医术不好,还是我有心想要害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