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苍老声音传出的同时,城墙之上缓缓现出了一个人影,只不过其披散着一头长发,着一身灰色长袍,虽然身形未动,那一双眼眸,却仿佛射出精光,样貌十分古怪。
萧释在对上那双眼眸的时候仿佛是看到了一口深不见底的幽井,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浮上心头。
“鬼啊!”李牧白吓得大叫一声,拔腿就向后跑,但向后跑了几步,双腿就像是陷入了泥潭一般动弹不得。
众人皆大惊,虽说随行军士都是久经沙场在刀口上舔血的悍将,但是如此怪状,却是平生罕见。
一行人之中只有萧释和木隆真还能做到冷静相对,其他人皆十分惶恐,前者多多少少知晓其中缘由,而后者见识过了太多的大风大浪,无数次与死亡擦肩,能够影响到他的也就不多了。
萧释尝试着移步向前,却发现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即使运转道力,到头来也是消失的无影无踪,探查不到一丝痕迹。
他犹豫再三终是开口道:“前辈的阵法厉害的紧,晚辈从未见识过如此玄妙的阵法,还请前辈高抬贵手,放我们一条生路!”
他心里清楚,够将阵法布置成如此的境界,困敌于无形之中,甚至能够将一族隐去,这般手段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他自问在鬼谷道门之中见识过无数道法通玄之人,但是能做到如此也只寥寥。
那怪人听见萧释所说之后却是不予理睬,还只是枯坐在城墙之上,似是毫无生气。
木隆真见此又道:“在下萧国太尉木隆真,若有得罪前辈之处,还请前辈明示!”
话罢,却见众人脚下的草原突然开始变化,苍然草场转瞬之间化为枯草,转而大地铺满了无数黄沙。
无数黄沙汇集,如长龙一般在他们脚下穿梭,只是片刻之间,便将他们围入了一片绝地,萧释此刻心终于慌乱了起来。
众人看到如此情状,也是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命运便握在那怪人的手里。曾元天见已陷入绝地,也便破罐子破摔,开始对那怪人破口大骂。
“你这不知是人是鬼的老东西,快点将爷爷放出去,要不等爷爷出去了,必定让你尝尝爷爷的厉害!”曾元天全身上下如今只有嘴皮子能动,却骂的越来越起劲。
看那怪人如同是没听到一般,他便再次开口道:“老鬼,你知道爷爷们是什么身份吗?说出来吓死你,劝你赶紧将爷爷们请出去,不然数十万大军杀将过来,你想求饶都没机会!”
那怪人听罢,终于是正眼看向了他们。
曾元天脚下突然冒出来一条沙龙,将他掀翻在地,接着将他提起一个倒插葱便插进了大地之中。
萧释颇有些不忍看向曾元天的下场,但心中的慌乱却是减轻了一些,从那怪人对曾元天的态度,明明挥手可杀,但却只是惩戒了一番,可以看出并没有起杀心,也就有了斡旋的余地。
萧释迎上了那怪人的目光,却隐约瞧见那怪人的脸上刻着一个“罪”字,心中一震,一段尘封的历史被唤醒。
他忆起,百年前在中州曾出现了一个被誉为千年一遇的天才,一件事掀动了整个中原。
那个天才阵道天赋压倒同辈无人能及,尤其擅于运用阵道之术改天换地,隐匿踪迹,适逢魔夏南下,直接凭一阵将近万魔夏铁骑送进了北地天窟,那一战魔夏全军覆没,皇族震怒,三大国师全力围剿,却仍被他逃出了生天。
那一战之后,他一时风头无两,被称为道圣境之下第一人,许是年少气傲,再加之盛名在身,便再次北上,之后却被魔夏三大国师设计擒下,虽最后鬼谷道门当代鬼谷子联手青莲剑谷谷主合力将他救出,却已失去了一颗道心,脸上被刻了一个“罪”字,就此消身匿迹,再无消息传出。
萧释此刻心中再无法平静,此刻坐在那城墙之上的怪人多半便是百年前的那传奇之人,以一己之力覆灭近万魔夏铁骑的中州天才宁弈。
那怪人突然出声道:“小子,你是如何察觉到我的,凭你这点道行,应该不足以看穿我的阵法吧!”
那怪人面向了众人,却未曾理会他人,只是盯着萧释。
萧释微微笑道:“前辈说的是,我这点道行自然不算什么,只是我生来灵觉超于常人,也因此能够察觉到前辈的阵法!1”
怪人突然沉默了一阵,而后转过了身,背对众人,接着漫布大地的黄沙渐渐消去,不久之后,原本的沙海重又变成了苍茫草原。
待所有人都能活动之时,曾元天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翻起了身,只是嘴里还填着一把草,怯怯的看着那怪人的背影,却是不敢再出声大骂。
萧释心底微叹,世道沧桑,一念之间便已荒芜了百年。
百年前意气风发的天才宁弈,如今却变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如此模样,真是荒诞可笑啊!
自那孤寂荒凉的城墙之上突然传出了一道沙哑的声音:“你们走吧!下次若再想妄自接触虎戈族,休怪我不客气!”
那城墙上的背影在风中显得极为孤独,萧释心里不知为何有点难受,虽不知他为何要守护着虎戈族,但他感受到了一颗枯寂的心,如同行尸走肉。
长空忽远,日暮已近。
萧释看着那道背影淡然道:“前辈难道甘心吗?”
在他说完的那一刻,他明显的看到那怪人的身体剧烈的抖动了一下。
“小子,你说的什么甘心不甘心与我又有何干,你们还是快走,若是等我不耐烦了,我不介意让你们永远回不去!”那怪人语气之中带着威胁。
萧释丝毫没有受到影响,突然感觉到有人拉了拉自己的衣袖,却看到李牧白在旁边颤巍巍道:“萧释,我们赶快走吧!要是再惹到那老怪物,他一生气把我们全活埋了怎么办?”
曾元天在一旁吹胡子瞪眼道:“你个没出息的小子,连事都没办成就想着跑路!”
李牧白哭丧着脸道:“要是死在战场上,我好歹能当个英雄,要是栽到那老怪物的手中,那岂不是什么都混不到,反而白白丢了小命!”
萧释长出了一口气对着众人道:“要赌一把吗?”
曾元天率先道:“赌,大不了老子将命交代在这里!”
木隆真重重的点下了头,身后众人再无异议。
萧释声色俱厉道:“宁弈前辈,您难道真的甘心吗?魔夏如今大有吞没中原之势,北地岌岌可危,您难道真的甘愿守在此处,过完这荒唐的一辈子?”
萧释说罢后突然看到那怪人站起了身,立在那半面城墙之上。
自那城墙之处,突生惊雷之声,萧释看到一道巨大的裂缝延伸向自己,似是要将自己吞下,他站在原地,丝毫未动,那裂缝在他面前堪堪停住,他身上已经大汗淋漓。
那怪人仰天大笑。“可笑啊!可笑啊!这世上竟还有人记得我宁弈,记得我这一个半废之人!”
那怪人跃下城墙,倏忽之间便已到了萧释的面前。
木隆真急忙拔剑斩向那怪人,却一剑斩到了空气之中,刚欲再次出手,剑不知何时已经断成了两截。
怪人在那一刻似乎是疯了一般,大手一挥从地上升起了一条土龙将除了萧释之外的所有人全部横扫到远处,接着朝着萧释大吼道:“为什么还要记得我,为什么?为什么?想要被所有人遗忘有那么难吗?”
萧释冷冷一笑道:“恐怕最想让你被世人忘记的,便是魔夏的那三位大国师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