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绵不绝的雨季，让封城常年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天空之下。已经烂了许久也没人修缮的水泥板路泥泞不堪，仿佛永远也冲洗不干净似的。

钩弋村在封城深处，村里有些力气的男人都出去打工了，只剩下一些个空巢老人和留守儿童。

此刻唢呐声裂石流云，一浪高过一浪，盖住了其他乐器。

其实说是乐器，不过也就是一个快破了的二胡，和两个铜锣罢了。

宫仁自是寒酸的，不想花费这样的钱在老娘的葬礼上，请几位好的乐师。

他的钱还要压在麻将馆，准备赚一票大的，然后给他的新婆娘买黄金项链的。

“你个龟儿子，死了老娘才晓得回来看看。”宫仁的父亲宫不吝丝毫不顾及外人在场，开口骂道。

“唉，你莫说，我也有自己的难处。”宫仁叹了口气，一副老实本分的样子，但不在乎他父母却是真的。

“这个小娃子你领回去，我是不会再养了，我宫老汉今年六十多了，连自己都养不活，拿什么替你养闺女？”宫不吝说完，将烟袋拿在手上，猛啄了一口，看向角落里站着，一脸脏兮兮的宫雪。

不忘又骂了句，“赔钱货！看她那眼睛，一副骚样，跟她娘一个德行！”

宫雪长了一双狐狸眼，像极了她的母亲。此刻的她眼尾上翘，眼周带着红晕，虽然只有十三岁，但常年的“留守”生活，一言不合就遭重男轻女的爷爷奶奶打骂，早已经让她学会了降低自己的存在，掩饰自己的情绪。

她装出来的因为奶奶去世而悲伤的情绪，感染了许多前来奔丧的同村相邻。而若有若无的朝向父亲那里一瞥，她看的也不是跟她血浓于水的爸爸和爷爷。而是绕过爸爸和爷爷，看那一桌的饭菜。

虽然是残羹冷炙，但对于她来说也是美味佳肴了，毕竟，她已经有两天没吃东西了。

“莫说她也是你孙女。”宫仁压低了声音提醒了句。女儿被人侮辱他倒是不在乎，只是这样的污言秽语被外人听去笑话了可就不好了。

再者说，他婆娘跟同村别的男人跑了，左右也是不光彩的事。

“儿子我都指望不上，还能指望孙女？”宫不吝啐了一口，婆子刚死就把孙女赶走，知道面子上有点过不去，怕同村的人戳他脊梁骨，便又将话拉了回来，“你莫要怪我，要怪就怪你先头娶的那个婆娘，那真是个丧门星，生了孩子不到一个月就跟别的男人跑了，要我说属蛇的女人就没一个好东西……”

“唉！”宫仁摆了摆手，止住了和父亲闲话，早已经朝家里的亲戚走去。

他这次回来就是为了要把母亲的丧事办的风光，母亲活着的时候，他莫说是常回来看望或者给钱了，就是连信也不会邮回来一封的，除了把他嫌弃不要的“拖油瓶”宫雪扔给年迈的父母扶养，他为父母做的便再没有别的了。

而此刻竭力张罗着丧礼，也不是为了成全他孝子的名声，不过是为了能趁着老娘的死捞一笔礼金罢了。

这乡里乡亲随礼的钱虽然不多，但是有就比没有强。

想到这些份子钱，宫仁笑得更开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