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渐渐回温,料峭春风拂面,一场小雨缠绵了整个初春,织成一片凄凉的柔弱,冻透了一冬天的巴蜀透着丝丝寒意。
有一条细长的枝桠长进天窗,为阴森的狱中添了一丝点缀。又过几日,含苞待放的花蕊迎日盛开,几朵洁白的花朵零零星星缀在树枝,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素雅的清香。白路凝望着窗边的花朵,心中“咦”了一声,颇有惊讶之意。
他识得这种花,其花名槐,川贵地区初春时常常盛开,一开就是一座山。小时候受到母亲的耳濡目染,到现在他都记得槐花汤的做法,只不过现在父亲母亲在何处,他却再也无法知晓了。
此时正当傍晚,本就不透光的狱中尽显黑暗。白路望了望身边之人,萧湘在一旁以手支颐,闭眼作沉思模样。
他正出神时,只听得“格格格”几下声响,监狱大门缓缓推开。白路吃了一惊,未痊愈的伤口隐隐作痛。转过头去,惨淡的月光之下,但见大门推开,却不见有人进来。
白路本以为是狱卒又要拷问什么,片刻间又感到不像,于是喝道:“何人?”
大门又格格、格格地响了几下,仍是无人回答。
微光之下,门口忽传来疾风的“飒飒”声,似有一道青光刺面而来,白路耳边的些许鬓发已被撩拨起。这时响起铁器的撞击声,铁栅栏上紧扣的枷锁登时被弹起,只遗留了一个十字飞镖冒着白烟深嵌地面。
“飞镖?”白路瞠目结舌,如果没记错的话,在他认识的人中,会飞镖的只有一人。
门外走进来一人。
那人轻步走来,一瞥眼间,自顾自道:“没打开吗?”
白路陡然间听到这声音,胸中一热,一个名字几乎脱口而出。
来者检查了一遍枷锁,道:“白公子,萧湘小姐,我还需再试一次。”
“乔公子!”萧湘惊喜道。
白路反倒是舒了一口气,长笑起来:“你是算计好了五个半月后才来,好让我们之间的债一笔勾销吧?”他突然间神色一凛,感到异常厌恶现在的自己,人家明明是来救自己的,他却这么不知好歹,竟说出这番话来。
没想到乔杨不愠不恼,道:“在下来晚了。”言罢,手一挥,袖中飞出一枚飞镖,登时将纯铁制的枷锁击碎。
白路道:“你……好生厉害,这锁头,我用剑都劈不碎。”
乔杨摇了摇头,弯腰拾起那枚飞镖,道:“这镖名‘绝手镖’,比一般飞镖重,我只有一枚,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用的。”
“不多说了,白公子,我们快走。”乔杨突然张望周围,似是忘记了他是悄悄潜进来的,于是赶忙催促二人。
白路忽道忘记了什么,要二人等自己一下。乔杨疑惑之余,心中不住焦虑,毕竟每增加一分钟,风险便增加一倍。
他在后门高墙下挖了很久,终于找到了以前埋藏在这里的长剑和鞭子。初春巴蜀淫雨霏霏,连月不开,直到前几日才放晴。当时拨弄泥土的痕迹,也被冲刷得一干二净。
回来后,白路手执二者,抖了抖上面的新土和尘埃,将皮鞭递给了乔杨:“喏,这个给你罢。我终是不擅长用鞭,你只会暗器也是不行的。”
乔杨没料想到他会将鞭子给自己,惊讶之余,忙双手接过,再三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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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杨在前方引路,白路与萧湘弓着身子紧随其后,映着月光,白路四处观察,这条路并非他以前找寻钥匙的那条。
“我怎么没找到这条路?”白路暗暗思忖。
跟着乔杨拐了四个直角、五道门的甬道,接着是一条约一米多宽的“胡同”。“胡同”的两边是两排低矮的监房,关押一般的杂犯;“胡同”的南尽头,往东拐直角弯是内监所在,专门关押死刑重犯。
白路左顾右盼,不少囚犯投来幽怨的眼神,他也并不回避,而是迎上去,在里面仔细地寻找一个熟悉的身影。
“遥安师兄,你在找什么?”萧湘问。
白路不回答,眼神依旧在几间牢房中巡视。乔杨也注意到他异常的举动,不问缘由,只是劝道:“公子,我们快些走,碎骨帮马上就会回来了。”
白路却未询问碎骨帮的去向,单单问道:“乔杨,有没有看见一个脸上有墨迹的男子?”
乔杨问起此人,白路只道是一位指引过他迷津的恩人。萧湘听闻,不再多问便帮忙寻找,狱中几月,两人相依为命,她已经习惯了对师兄言听计从,尤其是在这危在旦夕的时刻。可乔杨内心含糊,只觉甚为古怪可疑。
“公子,这人可否熟识?”
白路道:“否。一月前刚识得。”
乔杨诧异道:“那便不要管了。”
“可我毕竟答应过他,言而无信,怕是有辱前辈道义。”白路依旧犹豫不决。
“公子你不晓得他究竟是何等人物,单凭一面之词,怎知他没有在诓骗你呢?”乔杨劝道。
萧湘一旁寻找之时,突然眼前一亮,身靠墙角背对自己的一个人引起了她的注意。她凑近铁栏仔细一看,此人脸颊上确实有一块墨迹。她的一声“师兄,这里”,正巧打断了白路和乔杨的争执。
白路不顾乔杨在身后的劝阻,赶忙跑了过去,双手抓住铁栏,叫道:“梁阁下,梁九阁下!”
此人回头一看,只觉呼叫他的人眼熟得很,在想起是有过一面之缘的白路后,几乎是扑了过来,颤声道:“公子,救救我……”
萧湘瞧见他脸上曰“碎骨”的墨迹,不禁也感到有些酥痒感,于是用袖口蹭了蹭脸颊。乔杨一旁掩面叹息,看了看手中的绝手镖,只希望一切不要背道而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