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白路心中只有这一个字。烂泥啃食掉他的脚印，腐叶吞吃了他的背影。

不知过了多久，碎骨帮的寨子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层层交错纵横的树丛里。

乌云将月亮遮住，整片大地被浸泡在一片死光之中，显得颓然无力。只有林中的鸟儿不时发出令人战栗的嘶哑叫声，揪着拜谒者的心。而后，云开始慢慢地退出天空，一点一点地将月亮呈现。一丝光射穿了树上密布的叶子，映在了一只鸟的瞳孔中，泛着鲜红的血色。

白路独坐溪边，灌木刮花了他的手臂和衣裳，渗出的血汗尚未干涸结痂，又被另一丛灌木抹去。为了逃入深山老林中，更为离碎骨帮远一点，他被长时间的跋涉折磨得苦不堪言。

乔杨坐在一旁微微喘息，断断续续道：“不能停，碎骨帮很快就会追上来的。”

梁九随他们一起逃到了这里，听闻又要启程，叫苦道：“乔公子，歇歇啊，你看白公子也累得紧。”

前方有山，山外又有山，连绵不断，一眼望不到边。倘若碎骨帮算得上是巴蜀中的一座高峰，那么唯一可以和它并肩的，就只有孤鸿门了，剩下的小门小派，都不足挂齿。

白路将一枚石子抛入水中，看着平静的水面泛起了层层涟漪。他轻叹，不知为何忽记起先前的峨眉派和青城派，二者在巴蜀有登峰造极之势，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岂是清玄孤鸿等后人可以比拟的？

树木蒙起了黑纱，影影绰绰令人看不清楚。

白路走到萧湘面前，蹲下身子，仰视着她，问道：“累不累？”

萧湘摇头道：“无妨，可以继续。”

白路承诺：“逃出这片林子，我们便去找师叔。”他一转头，难得正经地说道：“梁阁下，逃过碎骨帮的追查，我们就此别过。乔公子，五个半月马上就要到了，白某多谢你的舍命搭救，从今往后，还望珍重，我们江湖再见。”

乔杨缓缓点了点头，算是默许了。

几人歇息片刻，就此起身，重新踏上征程。

———

行走了几个时辰，天空开始蒙蒙亮了。一路上好大一片树林，林道开阔，绿荫飒飒，穿行好一阵，没遇上任何异样。但氛围太过寂静，实在让人难以心安。除了脚步声，这里尽是一丝丝阴冷之气，白路很是怀疑这里是否是过路人的陈尸之地。

他抬头一望，千山初醒，朝云出岫，这青青苍苍的景色，倒是将心中的不快和阴霾驱散了些。

“这是最后一座山了吧？”白路问。

乔杨点头道：“过了这座山，就是市区了。”

白路心中备受鼓舞，想继续追随无数求道者的脚步，向远方跋涉。忽听到萧湘在旁边说道：“这山中有条密道。”

众人围拢来一看，在绿树掩映的山脚中，果然有处机关，露出黑黢黢的一个洞口，里面深不见底，也不知通往何处。

梁九问道：“莫非是暗道？”

众人莫衷一是，彳亍不敢向前。白路望着洞口，不知为何升起一丝熟悉感，好像前方有故人于此，慌乱之余，竟袭过一阵揪心的疼痛。

乔杨折了两根树枝，钻出火苗，点燃于手，越众而出，道：“我下去看看。”

白路连忙伸手阻拦道：“这地方，我好生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是什么时候来过。”他锤了锤头，终是无果。

“那我们便去看看。”乔杨举着火把道。

“这……这里面有危险。”白路手心淌汗，似乎这黑暗中藏匿着的不是故人，而是万千魔鬼的身影。

萧湘轻声走到白路身边，道：“师兄，我们进去看看，万一能碰到同门，岂不更好？”

乔杨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白路回避他的眼神，摆了摆手——你们说了算罢。

几人跃入洞口密道，借着火把的微光向前走去。洞中阴冷潮湿，不次于狱中。白路心里笼上一层愁云，只觉得心烦意乱，痛苦难堪。向前走一步，心里也更紧张一步，仿佛全身的血液一下子都注入了心里似的，煎熬得忍受不住。

乔杨为人谨慎，加之白路方才的警告，他作为领头不敢走得太快。虽然一路上也并没有什么异样，但一行人确确实实走了有一个时辰，才到了密道尽头。

尽头处是一扇石门，门上毫无装饰，瞧来再普通不过。

白路见之，眼睛不住地向里面看，大声道：“里面——有人，我要救他！”

“有谁？”

“我不知道，但是对我很重要的人。”

在梁九和萧湘看来，白路此时的样子如同疯了一般，周遭的景象一定使他回忆起什么。

乔杨不敢大意，他缓缓催动丹田气海，用内力护住周身大穴，这才推门而入。

门后是一间斗室，四个角落上散发着幽微光芒。乔杨近身一看，原来是悬挂着掌心大小的夜明珠。

室内并无任何埋伏，唯有正前方的桌子上摆放了两根早已燃尽的蜡烛。灰烬被门外进来的微风吹散，只留下些许蜡泪凝固在桌上。

这里是一座灵堂。

但其实根本算不得灵堂，除了面前的一具棺材外，就连灵牌都没有。棺材里是谁的遗体，根本无从查起。

乔杨正出神来，感觉有人走了过来。这时，忽听到白路大叫一声：“别碰！”

梁九木讷地定在那里，一只手已经触碰到了棺材上，听到白路的叫声，不由得吓了一跳。可是，就像故意似的，那棺盖的缝口一咧，伴着灰尘掉落地上，被摔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