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风雪，破庙，老树，乌鸦。

城外破庙的门被风雪吹开了有尺许宽，色白柔软的雪花随着风拍打了进来，已是濡湿了方寸间的地面，风声也带出了庙里的高呼欢笑声，里面燃着的篝火跳动，十几个头发梳得还算整齐，脸和手都洗得干干净净的乞丐围坐着烤火，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火架上放置着一个烧得沸腾的双耳铁锅，里面煮着大块大块的白萝卜混合着其他大白菜散发着香甜的味道，火堆下则煨着红薯。

坐的地方底下都垫了厚厚一层的茅草，上面在放了块洗得看不清原色的棉布。破庙中打扫得很干净，还摆放着干净整齐的被褥，就连破庙后不远的荒地都把他们开垦种上了简单好上手又管饱的红薯萝卜和白菜。

不过有一个人影例外，人人都知道越靠近中间那堆篝火越暖和，唯独那个人影坐在墙角，背对着众人。纤瘦的人影被篝火拉的细细长长，影影绰绰的倒映在地上与墙角上。黑而浓密的头发遮挡住了大半张脸，显的人有些阴沉，就连身上穿的衣服都不同于其他人的邋遢，而是在整洁干净不过，凑离得近似乎还能闻见她身上有股淡淡的花香。

只不过破庙里的其他大小乞丐都不敢惹她，甚至还每日抢着给她洗衣服做饭，还心甘情愿将每日讨到的钱财上交，比如今天得了一个馒头一个肉包子，定然是自己将馒头吃了，肉包子带回去给她。

刚被小菊花给烫醒的苏媱还没来得急感叹一句世事无常，就被旁边的不知打哪儿跑出来的孤魂野鬼恶狠狠的瞪了几眼。

说来奇怪，这传说中的绿帽子系统还真的是从这菊花里跑出来的。而这孤魂野鬼恐怕是买一送一的附赠品，只不过大部分只有在晚上出来过。每次都还是在挑苏媱脚踢城北赖皮，西踹城南老泼皮的时候出现，对她露出一副难以形容的便秘表情。

活像吞了好几百只沾屎大绿眼苍蝇，虽然她现在这么久了都没看清这孤魂野鬼长什么样子，可是她却敏锐的能从那看不出五官的白雾中见到了浓浓的嫌弃，还有那玩意居然是从铜钱里跑出来的！

幸亏出现得不是很频繁，这半年多来不过就出现一个巴掌大的次数，每次出场还自带寺庙高僧劝人回头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背景音乐。

要不然苏媱才不顾及那个啥子玩意的对原主有着如何重大意义，系统如何疯狂跳动。凭着自己会成为烤乳猪的可能都要拿去花了。至于为什么不扔掉，拜托，这可是钱，白花花的钱，哪怕是一枚铜钱。

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

苏媱掐着手指头数着数，嘴里吃着小弟烤好去皮递过来的香甜番薯，知道自己要动身也就在这俩天左右，摸了摸有些脏的下巴，她可是很期待接下来的剧情。

而且听说安国公府很富有，若是……

想到这里，她又忍不住叹了口气，从袖子里摸出几十枚铜板和半年过去除了吃喝玩乐养小弟后，扣着牙缝才剩几个散碎银子，用衣衫下摆兜住，排列好，一个一个擦拭起来，直到它们在幽暗的篝火下散发出美丽迷人的光泽。

苏媱着迷地看着这些钱币，把它们搁在掌心里慢慢摩挲，感受着他们冰冷的温度。一脸仿佛看到挚爱般的深情，若不是嫌她吃了红薯后的嘴脏，她都忍不住想亲吻上去。

破庙中的其他人自然也是看见了，不过却没有一个人露出贪婪的表情，有的只是满满加了八百米厚滤镜的爱戴？与崇拜？

苏媱又痴痴地欣赏了一会儿，然后微微侧头，看着破庙的门被轻轻的推开，踉踉跄跄夹带了风雪跑进来的高大男人，秀眉微蹙，带着些许不满之色。

大冬天的进来不懂关门是不是，是没长手还是没长脑。

走过来的是这拨乞丐的老二，名唤朱三，据说是因为他娘生他的时候梦见了三头猪，原本是打算取名朱三只的，可是后面嫌不好听，就改成了朱三。

朱三据说是以前犯过事见过血的，左脸上一道狰狞的陈年老疤，侧脸还被刺了个‘囚‘字，却丝毫不掩却五官俊朗之色。谁能想到看起来这么凶神恶煞的一个人此刻居然乖得跟头小绵羊似的。

朱三等进了破庙后对上苏媱不满的目光，捏着鼻子重新回去仔仔细细关好了门，这才心虚的走回来坐在她的旁边，担心自己一身寒气从外面跑进来冻到她，刻意挪远了一点儿道：“老大，你让我买的烧鸡买回来了？”说着还讨好的露出藏在身后的几个大纸包。

朱三笑起来的时候脸上有俩个大酒窝，看起来有些憨厚憨厚的。

“嗯。”苏媱掏出早就准备好的二俩银子，恋恋不舍地捏了几下，才一脸痛心地递了过去；“过几日有空带兄弟们去扯几匹布作件新衣，剩下的就去给人买点干净的旧棉被，过个好年。”又看了眼几个亮晶晶眼瞧她，脚上手上生了冻疮的小子几眼，咬咬牙狠下心在递过去一俩银子。

“烧鸡你们拿去分了，不许吵我。”苏媱一下子给出了她现在大半的家产，心疼得只想睡觉。

“老大，这烧鸡我前面跑着买回来的，现在还热着，老大先吃点在睡觉免得半夜饿着了可怎么办。”朱三接过苏媱递过来的三俩银子，略厚的嘴唇上下蠕动着。

“我不饿。”苏媱只要一想到方才给出去的钱，疼得都要犯心绞痛了，哪里还能有什么胃口。

其他人见老大心情不好也是不好受，可是他们知道老大现在的模样肯定是心情不好，又不敢出声，生怕惹了老大更不高兴。

朱三知道老大心情不好也不好在多说什么，将烧鸡里的鸡腿单独放在一个油纸包里放在苏媱专门睡觉的小隔间门口，招呼着其他人围在火堆旁吃东西。

就连说话都是压低了嗓子，生怕吵到了老大。

毕竟在他们心中，老大就相当于是他们的再生父母，若不是老大救了他们，说不定他们现在早死了，或是不知在哪个角落饥寒交迫，哪里能比得上现在有衣暖有食热。

而乞丐这个职业也有趣的紧，跟天下其他职业一样，有管人的人和被管的人。依附健康城百姓为生的乞丐不少，僧多粥少，时间一久，摩擦多了难免会有争端。每当这时候就会好几个年轻力壮的乞丐组成的队伍抢地盘，要么威胁恐吓一番，要么诉诸武力收保护费。

而当年的苏媱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认识了濒临死亡的朱三，用身上仅有的二十枚铜钱救了他，然后成功收获忠心耿耿小弟一枚，在然后靠着拳头在健康打下了一片江山，江湖人戏称苏姐。

不过毕竟有善心的人不多，久而久之，健康城里的平民平日里好一点的见了乞丐都绕道走，若是遇上脾气糟糕不好的，身后无靠山还不知会发生什么。

最开始从天之娇女的女魔头沦落为街头乞丐，苏媱内心是拒绝的，幸亏她当时运气好，救了朱三，而后二人靠着拳头合并了几个地盘，可是人多没钱怎么办。

俗话说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加上苏媱和朱三又是个狼狈为奸的，最开始自然就将脑子打在了平日里作恶多端的肥羊身上，后面等赚了点小钱宽松了点就不再干了，俗称假金盆洗手。

不过自从他们拿着身上仅有的积蓄从流放的一家富商人家中买出了一个颇有生意头脑的小子，似乎日子也在足渐变好，可惜事情做什么之前都需要有本钱。

以至于他们明面上是乞丐，背地里则是买卖消息，他们的副业就是帮人跑腿，不过他们跑的腿有些特殊，加上乞丐是个消息灵通的职业，凡是大街小巷的事都瞒不过他们，他们利用了这点，刻意搜集一些人家的讯息，然后毛遂自荐帮他们解决麻烦。

比如哪个孤苦无依的寡妇怕会被族里夺取田产，要偷偷买地啊，或者是耐不住寂寞想红杏出墙啊。

再比如哪个商户看上了哪家的小娘子，又怕对方不愿意同他好，就托他们悄悄去打听情况，或者是遇到解决不了的事，只要不是伤天害理加上钱给得足，他们自然来者不拒。

不过这些事总归是人家的私密的阴私之事，干久了怕要惹上麻烦，而这终归不是正途。而且就算是要做也要做大，赚大钱才行，可惜他们中将除了大元宝和旺财后，其他人基本没有生意头脑……

因为苏媱心里装了事，还没到天亮就醒了过来，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一摸手边发现有个油纸包包裹住的鸡腿，还有几个擦干净了灰的红薯和一碗水。加上昨晚上本就没有吃什么，腹中饥饿，直接抓起来就啃。

凉了果然不好吃了，上面甚至还浮着一层油花，吃起来虽然有点恶心，可好歹是肉，在怎么吃都是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