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姑虽然在香蓉殿里也是挨了几巴掌，不过都算是轻的了。要是拿流萤裙的事情真追究起来，她的小命都不保了，自己最后能活着出来，已经是阿弥陀佛功德无量了。

而且夏雪之前为桑姑求情的事，倒让她很是感念，对待夏雪的态度也好了不少，还许夏雪整个晌午都去歇着，好好压压惊。

而现在夏雪不禁要思虑起另一个问题，就是为何她会在盈妃身上闻到一股熟悉的熏香气味。

这后宫中用的香料虽然大同小异，但也会因各宫妃嫔各人喜好不同，或者是为了故意与其他人避开同款，在各殿内燃的熏香都是不同的气味。位分高一些的妃子还会用极为名贵的香料来调制独门配方，绝对不会跟其他人有雷同。

这妃嫔们所居住的宫殿环境，一如她们自身的妆容打扮，也是吸引皇上来光临的客观条件之一。

盈妃所用的熏香是雨下荷、白苁再加些桂花香粉所搭配出来，清甜之中带着些绿草的幽香，这怕是她为了配合自身甜美气质，专门调制的。

而这种气味，理应是属于盈妃的专属，就如夏雪在殿门外闻不到，进入殿中能闻到淡淡的丝缕，再上前几步，越靠近盈妃的方向，香气就越浓。

而这种气味，正是那日她在甬道上撞到燕王假扮的那个小太监时，所闻到的。虽然味道淡，但因为确实特殊，让她给记住了。

夏雪对气息格外敏感，尤其对香料的味道也很清楚，这要归功于本尊的母亲娘家原本就是蕲州香料大商。从小去外祖家接触到各种香料，夏雪都喜欢闻上一闻，嗅上一嗅，再听听制香师傅们讲讲这工序，以及原料来历，都是有趣的回忆。

这相似的气息，便是燕王曾经近距离跟盈妃同处过一段时间的铁证！

她仿佛已经看到了姬康头顶绿油油的草原风光。

一想到这里，她的掌心都有些发热了。原先只是怀疑燕王与盈妃之间私下来往，如今这下已经得到了证实，肯定当日燕王的行踪里是去过香蓉殿了！

可下一瞬间，她又开始失望了，这些证据虽是铁证，但只有她自己才清楚，却不能当做什么呈堂证供拿出来。且不说燕王沾染香味的衣裳肯定是再也拿不到了，而且单凭她一人之言，谁会信呢？

连内务府总管大人都不肯信，还有谁能信？

转念一想，若是盈妃跟燕王关系如此之近，说不定他们之间还有些别的联系。燕王为何会跟盈妃联系，难道仅仅是男女私情？跟秦家没有一点关系吗？若是能抓住他们往来私通的罪证，说不定就能一举将燕王拉下马来！

一想到这里，她的心就忍不住狂跳起来，比刚才被兰嫔从香蓉殿带走时还紧张激动。

在浣衣局的日子重新恢复了平静，而夏雪借着去各宫里收取脏衣，送还干净衣裳的空档，也在拓展着自己的人脉，暗中打听着香蓉殿的事情。她现在出宫，潜入燕王府的机会是不大了，正如兰嫔之前说的，从浣衣局再调到一个妃嫔的宫里，还是很有可能的。

若是能调入盈妃身边，那抓住燕王把柄的机会也要大些啊。

只不过盈妃看她不顺眼，这个计划实施起来也颇具难度。

但夏雪没有失望，很快迎来了一个让她再次激动起来的机会。皇后要在宫里开办百花宴，本是后宫的一场小宴，但也算是规模不小，大小的妃嫔们都会去参加，听说皇上也会亲临。

准备期间，浣衣局的差事也忙起来了。

她打听好了时辰，便算着宴会当日，借着取衣裳的名号到了香蓉殿。这个时辰，盈妃自然是不在的，她身边的排场一向不小，带去随身伺候的宫人们就走了大半数。

留下来看门的小宫女很好糊弄，信了夏雪的说辞，不过很为难地解释着，“我只是负责外殿的活儿，娘娘那边的衣裳不归我管。我们宫女那边的衣裳倒是有些要洗的，现在去给你找。”

“好，你快去吧，我就在这儿等着。”夏雪诚恳地笑着。

目送小宫女离开之后，她就立马摸进了正殿里。

若是盈妃跟燕王私下往来，必定不是这一两天的事情，且盈妃入宫时间不算短。那平时他们不见面的时候要是有过书信往来，这些能翻找出来的话，就是她今日撞大运了。

夏雪垫着脚尖，偷偷摸摸到了内殿里，从梳妆台翻起，然后床头小柜，快速翻找着任何类似书信的物件。

还没找个遍呢，就听见外面珠帘刷拉拉地响起，一个宫女的声音高声道，“行了，你就在门口等着我，马上我就好！”

夏雪倒抽了一口气，左右环顾，便看到一个檀木大衣柜，她根本没有多想，拉开柜门，赶紧躲了进去，刚刚掩上柜门之后，才发现自己对面有个人影。

她捂住嘴，才没让自己惊叫出来。

外面的宫女已经进来了，熟练地在梳妆桌子旁，取了发簪，一边还在念叨着，“咱们这主子是最麻烦的，你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让你早些去打听旁的娘娘戴什么首饰，你偏不信我，这回累得来回跑！”

“好了！我找到了，快些走吧，耽搁了娘娘又要骂了！”

夏雪吞了吞口水，借着柜门缝的一点点光线，看清了对面是个男子。别于衣柜里衣裳上的清甜熏香，他身上似乎带着点药味，又混合着些某种植物的自然香气，淡淡的气息，让她忍不住在昏暗的光线里多看了他几眼。

只能看到对方的轮廓，像是用重墨勾勒出来的一张侧脸，拘谨地盯着自己。

等外面安静下来之后，夏雪恍然，盈妃的衣柜里竟然有个男子，这是什么情况？

“你！你……”她话没说出口，对方飞快伸手盖住了她的嘴。

两人离得更近了一些，他的手掌微凉，紧紧贴着她的唇。

夏雪能够看清他整张脸，古铜色的皮肤，细微的颗粒感像是常年在外面奔波的人，浓眉底下那双眼睛，却不带任何情绪，看不出喜怒。

“不要跟任何人提起，你见过我，否则……”他话尾一顿，微敛眼眸，用口型轻吐一个杀字。

然后还在夏雪发愣的档儿，他松开手，推开衣柜门，悄无声息地落地，纵身轻跃，从后窗跳了出去。整个动作连贯得好像一只敏捷的豹子一般，夏雪急急跳出柜子，追到窗边探头出去看时，只见一道白影掠过屋脊就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