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夏雪赶到太医院的时候，很是不巧，柳太医并不在这里。

一个药童告诉她，有娘娘将柳太医急召了过去，一时半会儿怕是回不来。

她神情有些复杂，正犹豫着要不要先回浣衣局去时，便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医在屋里唤道，“临竹，让你分拣的草药弄好了没？基本功可不能偷懒啊！”

“这就去，太师公！”那药童应了一声，然后朝夏雪抱歉地笑了笑，“姑娘若是寻得急了，可以去香蓉殿外面等着。”

“香蓉殿……”夏雪喃喃重复着，那不是盈妃的宫殿吗？

柳太医虽然会的挺多，可在太医院里主要负责的多是外伤类，难道是盈妃受了什么外伤？

她干脆拿出药丸，“小哥既然要做分拣草药的活儿，想必对药物十分熟悉了，不知道你可否认得这药丸里的东西？”

那颗已经被她捏烂，碎成两半的药丸送到了对方手中。

那药童仔细看了看，又凑到鼻前嗅了嗅，转身从桌边取了个茶杯，沾了点水将那药丸中心的白疙瘩融化了一点，还送进口中尝了尝。夏雪忍不住用同情的眼光看着他，万一这有剧毒，他这行为实在是不妙。

“这个……是无毒的吗？”

药童抬起头来，笑了笑，“尝出来了，算是带些微的毒性，并不严重，顶多让人腹泻疼痛，不致命。瞧着姑娘的药丸，倒确实像是柳太医的制药手段，这里面的东西应该不是……”

“嗯，是被人加进去的。”夏雪表情凝重了起来。

“你把那药拿来给老夫瞧瞧！”先前的老太医从里面出来，对着夏雪招了招手。

夏雪闻言，赶紧从药童手里把药接了过来，给他送了去。

“院首大人，我瞧着应该是七味子加白皿草，混了些鬼乌制成的泻药，应该没有旁的了。”那药童也跟了过来，一脸献宝的表情，仿佛解完难题等着老师夸奖的生徒一般。

“你的草药拣好了？”那老者眉头抬都不抬。

药童只好干咳了一声，悻悻然地转去干活了。

夏雪这才明白，面前的老者正是柳太医的老师，如今太医院的院首。她也听说过此人的名号，姓章，单名一个杰字，医术精湛，堪为太医院之首，据说是从前朝起就担任此职至今，也算是宫里元老级别的人物了。

“混在这药丸里，至少超过十日以上了，是药丸制成之后，被人加进去的，不关我们太医院的事。”章院首语气淡漠，像是在推托责任似的。

“我并未怀疑过是太医院的问题，柳太医的制药之术我是绝对信得过的，只是因为我自己辨认不出这里面的异物才想寻个答案而已。既然已经知道了，那我就不打扰了，多谢院首大人解惑。”说完，夏雪向他行了个礼，就打算要走了。

“等等，你是如何发现这药丸有异？”

“准备吃的时候，闻到了一些异味。”夏雪老实回答。

章院首表情一变，将放在桌面上的药丸残渣拿起来又闻了闻，不敢相信似的，随意抓了两把草药碎渣放在一张草纸上，递到夏雪的面前，“这两堆药渣，你闻闻看，有什么区别？”

夏雪接过来，并没有多问，只是依言闻了闻，然后指着左边，“这一堆里面应该多了些青利子，其余的应是一样的材料。”

章院首唇角微微颤动着，继而滑成一个微笑，“你学过医？”

“这倒没有，只是以前身子弱，经常吃药，便时常看着府上的大夫开药，自己也读过一些医书，看些热闹罢了，从未正经学过。”夏雪回答的这一段，倒真真是原主的经历。

她因为嗅觉灵敏，辨认药物也是极快的。

“你是哪一宫的宫女？”

“浣衣局。”夏雪听到外面有脚步声，想着可能有其他人来这里寻太医，自己这种身份的人被太多的人瞧见了也不太好，正要跟章院首告辞呢，就闻到一股从外面飘来的血腥味。

她下意识地皱紧了眉头，喃喃道，“怎么有血？”

不等章院首反应，她先回头去看，便见柳亦辰从外面背着药箱回来了，身后还跟着几个小太监抬着一个人。

“师父，止疼的药，咱们这儿还有吗？”柳亦辰一进门，急匆匆地开口，这才看见夏雪跟章院首在一处，微微一怔。

章院首转头朝向另外一个方向，“临桑，去取些麻沸散来！”

柳亦辰这时才拉着夏雪，避开人群转到了里间的屏风后面，“小雪妹妹，你怎么来了，是来寻我的吗？哦，对了，你的药快吃完了吧，我本来也想着寻机会去给你复诊，只是最近事多。夜总管又来交代过，让我……”

他欲言又止的模样，目光停在了夏雪的脸上，“瞧你气色倒是好了许多。”

夏雪上下打量着他，“你没事吧？没受伤吧？”

柳亦辰顺着她的目光，扫了一眼自己袍子上被沾染到的血迹，赶紧解释道，“这血是外面小太监的，他被盈妃娘娘绞断了舌头。马上就要到太后的寿诞了，宫里尽可能要避免血光之灾，所以才让我去，保下了他的性命。血是止住了，可他醒来不止疼的话，怕是会有些麻烦。”

夏雪拧紧了眉头，盈妃对待宫人可真不仁慈，什么错能让她生生断了人家的舌头。

“你看我，怎么跟你说这些事情，别害怕，后宫里这种事情也不多见的，只是……只是盈妃她性子有些……”他差点就说出残暴这样的字眼，但一想到自己的身份也不好在背后说后妃的坏话，只好尴尬一笑，止住了话题。

“你先去忙吧，我没什么事，也该回浣衣局去了。”夏雪轻声回道，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柳亦辰还想问些什么，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外面刚好也在催促着他。他只好草草跟夏雪道别，由着她先走了。

离开太医院之后，夏雪径直朝浣衣局的方向去了，可一路上她满腹心事，脑袋里也乱糟糟的。其实她的处境并不比那没了舌头的小太监好到哪里去，上一回在香蓉殿里盈妃的态度摆在那儿的，要不是兰嫔的出现，指不定盈妃会用些手段来惩罚自己。

“圣人至！”响鞭开路，伴随着悠长的高呼声，夏雪这才抬头回神，原来她走错了方向，在这狭长的甬道上竟然碰上了姬康的金銮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