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柔赶到的时候，柳氏已经在前厅了。

三夫人和曹姨娘一起伺候着，苏欢站立在侧，低着头一声不吭。苏婧则忙着给柳氏捶背按摩，端茶倒水。

昭柔眼角微微跳动，这也太明显了。

她趁柳氏低头抿茶又快速打量了一下，并未见到二夫人。母亲身边站着的只有清莲和蘅芜苑的管事嬷嬷。

苏昭柔开始警惕起来，按理讲二伯母应当是陪着祖母的，可是前厅这里却没有她的身影。

昭柔游神了会反应过来，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她又往柳氏望去。

想到祖母最讨厌的就是不守时，苏昭柔暗自深呼吸。太夫人回来，她错过接待的时间，就算祖母不罚，祖家的人总也会多说几句。

若是在宜陵苏府，昭柔绝不会在意那点绯言。可是她的名声还关乎着母亲。毕竟这里，是祖家，不是苏府。

柳氏穿一身鸦青色团花织锦缎褙子，朝天髻上簪着一只丽水紫磨金步摇，还是一如既往的富贵模样。仔细看的话，柳氏眼窝有些许凹陷，脸颊骨也有细微的突出，说明这几日她休息得并不好。

“昭柔见过祖母。”

她屈着身子，保持姿势等柳氏发话。苏昭柔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今的她，并不惧怕柳氏。

本以为祖母会拿捏自己，哪料柳氏会亲自起身扶起昭柔，略粗糙的双手覆上昭柔细腻光滑的纤纤玉手，让她禁不住颤了一下，抬眸却对上柳氏慈祥的眉目。

惊愕的不止她，那边苏婧刚刚还在捶背的手，僵在了半空中。苏婧咬牙，握紧了双手，她有些不甘。

凭什么苏昭柔一出来，连祖母都要亲自去扶？而她呢？这几日，苏婧可受了不少委屈，可就是没人愿意多看她一眼，多夸她一句。

昭柔突然不适应，差点就要收回双手。柳氏打量着昭柔，目光流露着慈爱，是少有的顺容可耐。她许久未见昭柔，已是万分想念。

“柔姐儿，让祖母好好看看你。”

是她熟悉的声音。

是曾经在暖阳下，那个给她摇着小藤椅，讲着故事的祖母。她总是小心翼翼地，呵护着昭柔，疼爱她，陪伴她。

昭柔小的时候，母亲忙于内院之事，几个姐儿和她关系不好，白日里祖母就会陪她解闷，给她编织一些小玩意，亲手做些麻子果。偶尔带她出府去逛花会。

昭柔做错事了，赵家太夫人亲自找上门要母亲罚她，才能解决。当时昭柔连晚膳都不曾用过，在赵太夫人的打压下，乔氏只能忍痛动用苏家家规。

一鞭一鞭打在昭柔细腻的肌肤上，不到半刻便伤痕累累，鞭痕布身。

在东跨院的柳氏听了丫头的禀报，二话不说就赶去离得稍远的蘅芜苑。

那晚天气很凉，苏昭柔饿极了，她抽泣着说不出话来，只能捂着肚子，低头被母亲责罚。昭柔渐渐失去意识的时候，她只察觉到一双有些粗糙却异常温暖的手，为自己轻轻拂去眼泪，梦呓般温柔地安慰着。

昭柔最后能听到的是祖母和母亲的谈话，虽然她不听清，但后来回忆起来才发现，原来那晚是祖母替自己道了歉。

曾经的苏州女郎柳倾城，她多么骄傲，却一次又一次愿意为了昭柔低头。

想到这些陈年旧事，苏昭柔很动容。她承认自己是个心软的人。

柳氏瞧她眼眸里隐隐约约泛起的水雾，担心地问了几句，昭柔只好笑道:“这些时日昭柔思念着祖母，如今只是有些感慨，让祖母看笑话了。”

柳氏看着昭柔的面庞有些出神:“哪里会，祖母自然也是想着柔姐儿的。”

昭柔微微一笑，又和母亲，几位伯母姐妹见礼。

柳氏和昭柔讲了好一会儿的话，她们早就把苏婧遗忘了。没人注意到此刻的苏婧，紧抿着唇，完全说不上话。

她盯着苏昭柔，有些嫉妒，但更多的是羡慕；羡慕苏昭柔有人宠，有人爱，有人喜，可她快要什么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