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汉三年,时至秋收。
大梁北疆突厥南下,一路长驱直入,马踏通幽九州,弯刀所过血流成河,白骨堆砌,哀鸿遍野,犹如修罗地狱。
有少年着白铠,披白袍,手持方天画戟,脚踏红雪飞马,屹立北境边疆,誓死镇守国门。
那一日。
一人一马,月下斩突厥,立界碑于北疆,抵御蛮夷三十万大军,碧水河畔血洒猩红数十里,如同红妆丝带,震惊天下。
后,封镇北王。
景汉四年。
天妒英才,镇北王重伤不治,昏厥不起,梁王昭告天下,与民同祈,寻遍名医未果,天下一片哀伤。
又两年,冬至。
突厥越过界碑,踏入碧水河畔,直逼望安城。
镇北王府内秦知雪望着躺在床榻上的英俊男儿,她泪眼婆娑,声音哀婉,“江策,我与皇兄商议了,他答应我,只要我今日愿意与突厥大汗和亲,他便不杀你,他便放过我们镇北王府上下三百余人。”
抬起美眸望着窗外的皑皑白雪,一片银装挂枝头,秦知雪红了眼眶,“你曾说,陪我去江南看雪,陪我去华山练剑,陪我去……”
“可你骗我!”
一滴滴热泪滴落,落在江策本该温润如玉,却又苍白的脸廓上。
秦知雪唇语清幽,“我多想再见你纵马持戟,站在我面前守护我,可你为何要躺在床上!”
“江策,你知道我现在多怕吗!”
纤细的玉手轻轻抚摸着棱角分明的脸庞,秦知雪的泪水化成了线,她红着眼眶轻声说道:“还记得你我初识时对我唱的歌吗?”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空灵清澈的嗓音在镇北王府中悠悠婉转,衬着皑皑白雪,衬着一朵即将傲寒盛开的红梅,无数婢女下人纷纷下跪,哽咽不已。
“上天若有情,请镇北王醒来吧。”
“这天下不能没有你,这镇北王府不能没有你,王妃也不能没有你啊。”
“王爷!”
一片哀声婉转,一抹红衣离开。
皑皑白雪中,一行出府的脚印再也没有归来,而那凌寒盛开的红梅却慢慢绽开一丝花苞,床榻之上的江策缓缓睁开双眸,沙哑着嗓子,“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热泪盈眶,心中刀割。
江策双眸中有寒芒闪烁,沉声道:“前世杀人,今世也杀人,五年前我穿越于此,本想建功立业,却没想到终究还是被帝王权术玩弄于股掌之间,中了剧毒!”
“两年蛰伏,眼看就要祛毒成功,可秦景风,你欺人太甚!”
“你毁我可以,却没想到连自己的亲生妹妹都不放过,可真是无情帝王家啊!”
苍白憔悴的侧脸上毫无半点血丝,江策却踉跄起床,苦笑道:“一日习得玄灵经,千树万树梅花开,可若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功法滔天又有何用?”
“秦景风,是你逼我!”
彼时。
云阳殿内。
沉寂压抑的气息弥漫八方。
大将周镇河怒目圆睁,牙呲目裂,他立于朝堂正中,声音浑厚低沉,厉声道:“陛下,微臣反对和亲一事!”
“四年前突厥南下,弯刀所过,奸杀掳掠寸草不生,是镇北王一人一马镇守山河,立界碑于碧水河畔,守我大梁国土,而今镇北王重伤不醒,我等却将王妃嫁给蛮夷突厥,岂不是寒了镇北王的心,寒了天下人的心!”
梁王目光幽邃,眯了眯双眸。
“周将军危言耸听!”
云麾将军陈岩神色漠然冰冷,阴森冷厉的目光环顾四周,“突厥大军如今直逼望安城,气势凶悍,我大梁危在旦夕,江山更是岌岌可危,岂能为了镇北王妃一人,就将全天下弃之于不顾?”
“王妃前往和亲,乃是利国利民之大事,必定洪福齐天!”
“放屁!”
周镇河怒发冲冠,明白陈岩因嫉妒镇北王的战功屡次争锋相对,江策昏厥不醒之后,他一路平步青云,打压江策麾下大将,如鱼得水,此番更是趁虚而入,要将镇北王府彻底毁于一旦,当即怒道:“你就是嫉妒镇北王的威名罢了,何必在这富丽堂皇!”
虎目含泪的周镇河向前再次踏出几步,朗声道:“区区蛮夷鞑子,有何畏惧,微臣恳请陛下降旨,臣愿为镇北王、愿为王妃战死沙场!”
“臣恳请出战!”
“微臣也愿出战!”
望着朝堂上愿为镇北王舍身忘死的麾下将军,梁王一一环顾,深邃的眸子深处敛起冷漠寒芒,沉声道:“诸位将军心系镇北王,朕心甚慰,可王妃一人便可关系天下苍生,这确实是造福万民的好事……”
“陛下!”
周镇河焦急万分,“镇北王妃不只是镇北王的妻子,她还是您的妹妹啊,您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她羊入虎口吗,陛下!”
“够了!”
梁王眼眸中寒光闪烁,“你以为朕真的是铁石心肠吗?镇北王妃是朕的妹妹不假,可朕的背后,拥有着大梁的江山,拥有着成千上万的子民!”
“为了江山社稷,为了大梁的安宁,镇北王妃与突厥和亲又有何不妥?她既然是朕的妹妹,是镇北王的妻子,那必然要以身作则,为天下之鸿运而担当!”
“朕意已决,尔等谁敢反对?”
“皇兄……”
云阳殿屏风之后,秦知雪一身红装上面斑驳飘雪,她听着殿内梁王的决策,氤氲迷蒙的双眸中满是黯然与悲怆。
一将功成万骨枯,在江山与权力面前,梁王的双眼里,哪有半点亲情与友情。
拥有的只是冰冷与淡漠。
秦知雪黯然神伤,转身就要离开时,突兀之间,背后大殿中传来了一道清朗低沉的声音,“我反对!”
这声音虚弱无力,但,却如同九天神雷,震耳发聩。
羸弱憔悴的身躯微微轻颤,秦知雪蓦然回首,透过屏风之后,看向了站在殿门的身影,风度翩翩,挺拔而独立,她咬了咬红唇,失声哽咽道:“江策!”
而此时此刻。
云阳殿外,有公子如玉,剑眉星目,一步一步走入大殿。
他着白衣,踏雪无痕,虽一人矣,但恍若千军万马而来,让朝堂之上死寂无声,群臣无不惊骇变色。
梁王更是蓦然起身,瞳孔中闪过一丝惶恐与畏惧。
啪嗒,啪嗒。
江策踩在大殿之上,他的脚步声回荡四方,一双平静地眸子望向梁王,淡淡开口道:“知雪是我女人,谁动她一丝一毫,我杀他满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