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地上的是个少年,约莫十五六岁光景,长发在脑后用一根发带松松散散束着,眉如远山之黛,唇似三月桃花,脸颊上的潮红让他原本秀美的脸庞增添艳丽之色。
此时此刻,冰天雪地之中,少年身上的玄色薄衫被温想扒了一半,露出大片洁白如玉的胸膛,而他胸口剧烈起伏,眼神中透着不正常的狂热,仿佛已经失去了神志。
沈千灯认识这个人,他叫陆湛。
上辈子,陆湛是陆家覆灭后的遗孤,同时也是琉云开国以来第一位考上状元的男子,他被女帝封了个官职,在朝中跟她平起平坐,手下还有一个专门负责搜集消息的江湖组织。
沈千灯幼时和陆湛相处过一段时间,长大后更是和他同朝为官,他们有过几次来往,他这人性子透着古怪,喜怒无常,不是好相与的人。
陆湛小时候是一个矜贵孤傲的世家子,他虽然性子有些冷漠不合群,但还是能和别人正常交流,自从他的家族覆灭后,沈千灯听说他遭遇了一些非常人能承受的虐待和磨难,性子也因此变得扭曲。
差点被温想欺负的人怎么会是陆湛?他不是不信鬼神吗?为什么会出现在寒山寺附近?
“你怎么会……”
沈千灯想问陆湛为什么会来寒山寺,还沦落成这副模样,结果她话还没问出口,陆湛挣扎着爬起来,他的第一反应不是整理好不整的衣裳,而是双手捧起雪地里一块拳头大小的尖锐石头,面寒如霜的脸庞上出现了杀气。
陆湛跪在地上,双手高举碎石,石头上最尖锐的地方对准温想的咽喉,陆湛手臂发力,握着石头猛地砸下去。
一下、两下、三下……
少年不说话,只是沉默地不断重复举起石头再砸下去的动作,温想身上鲜血迸溅,染红了纯白的雪地,也染红了少年的脸庞。
沈千灯在一旁沉默地看着少年通红的眼眶和满脸戾气,选择了袖手旁观。
陆湛也不知砸了多少下,把女人的脸庞和喉咙都砸得血肉模糊了还不肯收手,仿佛已经陷入了癫狂之中。
沈千灯看不下去了,等到陆湛再次高举石块时,她蹲下身,几乎没用什么力气就抓稳了陆湛的双手。
掌心下的皮肤不仅泛红,而且异常滚烫,沈千灯看到陆湛时就觉得他有点不对劲,现在摸到他滚烫无力的手腕,心里更加怀疑他这是被下药了。
“好了陆湛,她已经死了。”沈千灯轻声安慰着陆湛。
而陆湛仿佛没听到沈千灯的话,手下发力,还想继续砸下去。
沈千灯没有让他如意,手上阻止他的力道也重了几分。
沈千灯大喝一声:“陆湛,你能听得到我说话吗?我是沈千灯,温想已经死了,你安全了!”
这句话让陆湛如梦惊醒。
陆湛的视线聚焦到沈千灯身上,等终于看清眼前的人是谁,他蓦然松开手里的石头,眼里布满红血色:“沈……沈千灯?”
他像是濒死之人重获新生一样,浑身突然失去力气跌坐在地上,嘴里大口地喘气,黑白分明的眼眸瞪得很大,脸上露出惊惶和无措的表情。
沈千灯心中生出几分同情,她放开抓着他手腕的手,轻轻拍打他后背。
一下一下又一下。
“没事了!”
“没事了!”
“没事了!”
这辈子的陆湛虽然在家中处境尴尬,但生活还算平静,也未曾经历过家族覆灭,颠沛流离之苦,现在还只是个未经人事的天真少年。
陆湛的父亲在他年幼时便去世了,他母亲重新娶了个主君续弦,陆湛也多了个继父,陆湛的继父表面上对他很好,可背地里没少挤兑陆湛这个没了爹的嫡长子。
被下了药的陆湛一个人出现这冰天雪地里,还险些被心怀不轨的温想欺辱,这件惨剧背后不知道有多少人参与其中。
沈千灯若是仇视某个人,她会给自己的仇敌下绊子,打骂甚至杀了仇敌,无论她使什么法子报仇,唯独不会用下作的方法毁人清誉,无论对方是男是女,这是她的底线。
如今自己的人生险些被一个女人毁了,遭遇这种事对陆湛来说无异于是毁灭性打击,沈千灯可以理解他一时情绪失控,所以对温想下了死手。
针对陆湛的那些人竟然找温想来毁了陆湛,这触碰到了沈千灯的底线,所以她选择对陆湛的复仇视而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