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凌出现在偏殿时，已是半柱香后。
月嬷嬷给她梳了一个双刀髻，简单用一支步摇做装饰。繁琐的衣物她又不爱穿，便选了套缠绕裙，穿着简单，样式新颖，不失公主仪态。
她一入门，殿内几双眼睛双双投射过来。
秋凌带笑，视线扫过殿中数人，入殿正中行礼，道：“凌儿贪睡了，还望母妃勿怪。”
高座上的，是后宫中唯一能同陈贵妃相提并论，也是仅有的第二位贵妃，姓张，封号德妃。
她记得这位德妃没有家族势力可依傍，出生于书香门第，家中无人为官，能坐上的德妃之位，是因品行端正，富有才识被赵帝赏识，加上受到恩宠不断，品阶也就升了上来。
要说这德妃还有什么值得一提的，是曾在龙恩浩荡备受宠爱之时怀有一子，都已到了满月，却忽然早产，最后生出一死胎。
给当时的德妃造成不少心灵创伤。
自此后，她便一直潜心于佛家，极少搅和后宫之事。
而令秋凌唏嘘不已的，是上世在赵秋竹当上皇帝，陈贵妃高升太妃后，这位张德妃被已高升的太妃随便寻了个由头给处死了，而她家中年迈父母，得知女儿惨死，伤心过度，又因自身无人在朝为官，无法替女儿平反冤情，没过多少时日也郁郁寡欢双双去世。
当时的秋凌为这位德妃惋惜，谁知在几日后，她也被那高位之人找了个由头打入天牢，还真是造化弄人。
张德妃举止典雅，身上透着书香门第独有的气质，说话温和：“凌儿来了便好，也是本宫没有提前遣人通报，快先来坐下吧。”
秋凌细声应着，对德妃极为尊重。
除上世知道这位娘娘的后事外，还因她上世在大牢中曾听到陈贵妃无意的一句话。
或许这位不参与后宫之事的德妃娘娘，能成为她的助力。
秋凌坐在德妃身侧，刚坐下便听到身旁人言：“本宫许久未见到凌儿了，想上次见时，你还是个小女娃，现在都已到及弈之年了。”
话刚一落，下面便有一笑意满满的人接口：“可不是，公主是越发出落的水灵的，说来臣妾家的侄女儿也同公主差不多大，这相貌却是比不上的。”
张德妃视线望去，笑容温和，倒开始聊着家常：“你家侄女儿本宫倒有几分印象，是丞相府的嫡女吧，叫何名来着？”
下面的人有立即接着：“回娘娘的话，小女啊，叫兰兰，李兰兰。”
“倒是个好名字。”
这番聊着倒是让秋凌更清楚底下那位小家碧玉的身份了。
李丞相有一妹妹，李兰兰的姑姑，宫内从二品夫人，李夫人。
她记得上世这人是同陈贵妃一派的，后来在陈贵妃扶持下当了太夫人，在宫里享了一辈子福，怎的现下又跟在德妃身边了？
瞧着秋凌一直未开口说话，李夫人瞧着眼色自责道：“哟，瞧瞧臣妾这张嘴，这话儿都给臣妾说尽了，公主可勿怪。”
秋凌扬笑，只道：“不会。”
她视线移向另一处，李夫人对侧，那是个美的过于艳丽的女子，鼻梁高挺，红唇丰厚，一双凤眼让看得人心一惊。
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不过为。
然令秋凌惊讶的不是她的美貌，是这女子的手段。
还未等她细想，底下开玩笑的一句话已将她拉回现状中。
“公主这些日子可是风光，让臣妾也听了不少故事。”李夫人这话说的古怪。
高座上张德妃淡淡瞥了她一眼，眼中有警告意味，让底下的人噤了声。
这让秋凌觉着有几分意思，她面上纯良，眼中好奇，话语里满满探究：“不知是些何故事，李夫人可愿说一说。”
李夫人闻声，朝着张德妃那儿看了看，面上笑道：“嗨，不过都是夸公主的话罢了，想来公主听了不少，臣妾再提一嘴儿，也烦了公主耳朵。”
秋凌面上也真当信了模样，接着话：“这夸人的话谁都愿听，怎会觉得烦呢。”
听着倒是自然接的话，可若细听了去，倒是非要她回答出个什么来。
李夫人面上的笑容收了收，倒是不出声了。
反是秋凌身侧的张德妃笑道：“她啊，就是拍马屁没到点子上，凌儿你也勿逗她了。”
这话倒是将俩人都说了说，谁也不偏袒谁。
德妃细手转动着手上的佛珠，似想到什么有趣儿的东西，另一只手掩唇笑着，道：“想来本宫前几日瞧了本有意思的书，此番难得来凌儿这处，就同凌儿说上一说。”
秋凌眉目带笑，应声说“好”，两指在袖下轻微摩擦着。
只听到身旁人温温的声音徐徐传来：“就说啊，一知府的女儿生来便是个神童，这看书过目不忘，不过五岁，已将四书五经倒背如流，一些冤假错案，她也能分析一二，小小年纪，名声早已传开。”
“到及弈之年，光芒更是难当，非止她父亲的事务，一些别省地方府拖了多年的疑案都被她轻而易举给破除，这名声传到皇上耳朵，便犹豫了，此番神人，若是在朝做事，定大有所为，但可惜，是个女子。”
秋凌听此，眼中一道暗光闪过。然底下听得入神的李夫人心急的接话：“女子有何？这番神童，若是不收，天子都会可惜！”
德妃似就要她这话，伸手笑着指她，道：“对！若是不收天子都会惋惜。所以开明的皇上给了这女子一个机会，这是前所未有，十分超前之事，当时举国震惊，反对和赞同的各占一半。但女子十分有能力，帮了各地方官和百姓不少事，这反对的声音也渐渐小了。”
“这是好事儿啊，后来呢？女子大有所为了吗？”李夫人面上欣喜问着。
张德妃却话锋一转，隐隐有所暗示什么：“不，后来那女子被皇上处死了。”
秋凌听此，面上的笑容不复存在，她抬眸，声音冷上几分，问：“怎么死的？”
德妃侧过头看她，语气稍有沉重：“女子声望越来越大，已盖过明君盛名，圣君心生妒意，除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