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9月30日的下午4点,经过英武山党员大会和村民代表大会的“两推一选”,李家庚以高票当选村党支部书记。
这个秋天的午后,英武山的党员、群众陆陆续续地来到村委会。村委会就坐落在英沙河边,介于上英武和下英武的中间地带。村委会的房屋破败不堪,院子里散发着一股酸臭的气味。几只饥饿的鸟被人吓飞了,院里到处都蹲着愁眉苦脸的庄稼人。怕引起拉票的嫌疑,李家庚在院里默默地站了一会儿。他触景生情地想到:如果自己选上了,眼前的场景也许就预示着他那负重前行的生存环境。
好久没开成一个会了,人们对村委会都有些陌生了,会场显得既喧闹又冷寂。说喧闹是因为来的人不少,说冷寂是因为人们失望太久了,不知道今天的选举能不能选上一个好村官他们从自己直接的、具体的生活感受出发来进行思考和判断,今天谁是主角?他们多么盼望选出一个好村官,能够用智慧的眼光和勤劳的汗水来改变英武山的面貌哇!
并没有像其他地方一样,“两推一选”是党员大会和村民代表大会推荐候选人,候选人还要经过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说。李家庚今天没有演说,他最懂得啥时候说啥话才得体。所以,他不动声色地保持着那种必要的微笑、必要的随和、必要的沉默。因为这个选举对他来说并非胜券在握,还是悬乎乎的。他毕竟离开英武山九年了,而且还是一个病人。第一轮选村支委候选人,是要差额选举的,三个支委要在四个候选人中产生,三个支委中再选出一个村支书。四十多人中仅仅得了二十票,他排在第四位,总算是入围了。李家庚心里捏着一把汗,分析原因才明白了,这里面有他父亲李国和十六票。他有了信心,因为那些党员知道李家庚能够干,可是还有一些村民不晓得,李家庚愿不愿意挑这副重担呢?所以他们把对李家庚的信任放在他父亲李国和身上了。爷儿俩的票分散了!他们爷儿俩的票数加在一起几乎是满票。李家庚必须表明自己的态度,他要让群众知道他的信心。再投票的时候,他进入了三个支委,但他还是排在最后一个。这样的被动局面如果不改变,李家庚就很可能落选哪!奇迹是怎么发生的呢?下面是从三个支委中选一个村支书,真的出现奇迹了,李家庚得了十九票,票数排到了第一。过程有惊无险,李家庚是理解的,自己还没有给村民办成事,一些党员和群众对李家庚也是心存疑虑。他能够带领我们致富吗?即便他有这个心还有那份儿力吗?
尽管这样,当镇里的领导宣布李家庚当选为英武山村支书的那一刻,全场掌声雷动。
李家庚心头涌起了一种满足和胜利的喜悦。后来他常常用这种满足和喜悦来医治自己身上的病魔!
有人让李家庚说几句话,李家庚没有说。这个时刻说啥呢?他觉得任何语言都不能解决问题。说得昂扬了,英武山人就怕说大话的人;说得低调了,久久等待的英武山人会失望的。他激动得胀红了脸,微笑着向乡亲们拱手致意。
韩继涛、王申等几十名党员兴奋地走过来,紧紧握住了李家庚的手,激动得热泪盈眶。有一个老党员激动地说:“我们农民不靠天,不靠地,更不靠神仙和皇帝,我们农民只靠党的好政策,靠自己手中的权利,选出我们信得过的村支书,我们英武山就有希望啦!”
李国和老人虽然反对儿子当这个支书,但是,此时此刻,老人已经忘记了李家庚的病情,脸上泛着红光笑了。
接下来的情形是李家庚没有料到的。坐在人群里的村主任铁青着脸,寒腔冷调地嘟囔了一阵。村主任一直想当支书,李家庚的高票当选,使他有一种说不出的失落和凄楚,他顿时觉得自己脸上没了面子,僵立在那里。他有一肚子的话要说。他把话朝谁说呢?李家庚是个病人,对他发难会惹众怒的。他把脸转向李国和老人。
村主任大声说:“我这几年没少给乡亲们办事吧?就是没有功劳还有苦劳吧?你们想把我挤出英武山不成?”
人们惊讶地望着村主任。
村主任激动地吼道:“英武山是你们的家,也是我的家,你们难道就这么狠心,不给我一个机会吗?”
李国和老人听出了他话里的弦外之音。他想,我们家庚是被选上的支书,我们李家人向来都是堂堂正正的,从来不会像你们那样跟乡亲们玩袖口里捏指头的鬼把戏!老人完全不理解这个当村主任的庄稼人在李家庚当选的一刻会是这种态度。他是村主任,家庚是村支书,按常规理解不是多了一个好搭档吗?如此看来,家庚上任后的工作不会顺当了。
李家庚生气了,浑身有些微微颤抖。要是以往,凭他的脾气,他会跟他争论一番的。今天不能,以后永远不能了,父亲曾经埋怨过他的脾气。但是,李家庚望着大家,心里期盼着有一个人勇敢地站出来跟这个村主任论理。可是,没有。原先的支书与这个村主任顶撞多年了,眼下更不会说话了。后来李家庚也能理解了,当时的英武山正不压邪,还是一盘散沙呀!党的生活,在英武山支部内部就很不正常,长期不开党员会议,少数人说了算,好像谁的权力大,谁就是党的化身!好多党员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在乱哄哄的争吵声中,选举结束了。
李国和老人为了儿子今后的工作,他忍了!为了明天的光景受点委屈,也是无所谓的。他叹了一口气,便折转身从村委会离开了。老人喷着鼻子,一步一步慢慢往家走,及至走进院子门以后,那股别扭劲儿还没缓过来。
院子里静悄悄的,李国和就这么默默地坐在石凳上吸烟。老伴儿走过来问他话,他沉着脸一句也不回答,老伴儿被老头子的凶相吓了一跳。
这场选举的结果,遂了李家庚的心愿,但是村主任的突然发难,确实严重影响了李家庚的心情。人都散尽了,会场上只剩下李家庚和韩继涛。韩继涛怕他心里窝囊,就说陪着他到村里转一转。
两个人走在村街上,商讨着英武山眼前的工作。走着走着,李家庚的双腿变得越来越沉重。天渐渐黑了,秋后的太阳在英武山对面的环形山峦上抖动了一下,就迅速地隐没了。英武山村立刻朦胧起来,山顶上弹出半个乳白色的月亮。月亮在山峦间一点点移着,那份意境真像一幅美丽的图画呀!
回到家里这一夜,李家庚彻夜难眠。我能干好村支书吗?我有这个能力吗?我可别辜负了父老乡亲们哪!
本来家里就埋怨他接这个烂摊子,李家庚翻身叹息的时候,害怕惊动了妻子王玉婷,他故意做出一副酣睡的姿态。其实呢,王玉婷心里明镜似的,男人只是眯眼躺着,没有睡着。她多么想听见丈夫原先“呼呼”的鼾声啊!那是只有身体强壮的男人熟睡时,通过鼻孔,通过喉咙,从胸腔里发出的结结实实的声音。可是,这种声音她以后再也听不到了,她常常听到的是李家庚痛苦的呻吟和咳嗽声。
“家庚,你哪儿不舒服吗?”王玉婷轻轻地问。
李家庚翻了个身,说:“我没事儿,你睡吧!”
王玉婷忽然发现李家庚的枕头高了。枕头一高,明天家庚的脖子就会发硬。她轻轻托起男人的头,将他又高又硬的枕头撤下,将自己的枕头给他换上去。李家庚感激地望了妻子一眼,重新躺下了。
王玉婷一直在村里当老师,是个贤妻良母型的女人。多少年来,王玉婷默默地照顾着这个家,赡养老人,把两个孩子带大,还培养了英武山那么多优秀的孩子。在李家庚住院治病的时候,她请了长假,整天在医院里照顾着他。她常常是依顺着他,在病床前陪着笑脸,即使在心情不好的时候,也从不跟男人发火。人们只是从她依然美丽的面容上,看出一点儿忧郁和憔悴,但她明亮的眼神里依旧含着希望的光芒。也许是英武山的青山绿水的滋润吧?就在昨天晚上,李家庚老爸老妈都劝他的时候,王玉婷也跟着说道:“你为啥偏偏受这份儿罪呢?就算你自己不怕死,也该为这一家老小想想吧?”李家庚望了她一眼,坚定地说:“男人嘛,说干就干吧,不管结果是悲是喜,我总算在这英武山拼了一场!人生能有几回搏呀?”她不再劝他了,睁眼闭眼随他去吧。
这一个时期,李家庚最怕别人提他的病。他觉得疾病侵蚀人的一个重要部位就是心理,越强调自己的虚弱,虚弱就会变得严重;积极地对待生活,不要固守自己的一方小天地,生活就有可能奇迹般地改变!
开弓没有回头箭。王玉婷觉得眼下的李家庚走火入魔了,怕是有九头大马也拉不回了!她只有被动地接受这个现实了。丈夫李家庚重新当上英武山的村支书了!
王玉婷也是英武山人,是经媒人介绍嫁到李家的。她家在下英武,她跟李家庚从来不熟悉。她家的经济条件比李家的要好。她的哥哥姐姐多,每年挣很多工分,日子比李家庚家要宽裕一些。刚刚嫁过来的时候,与李家人挤在又矮又小的屋子里,后来日子一年比一年好了,盖起了新房。全村公认,她是一个贤良、敦厚、含蓄深沉的女人,整天在教室里教书,回到家就手脚不停地干活儿,不论是在地里还是在家里,不论是粗活儿还是细活儿,她总是井井有条地干着,从不丢三落四。有人说她的心胸很大,平静得像湖水,啥都容得下,啥都深深地藏在心底。李家庚开饭店挣钱了,她脸上很平静;李家庚弄石头赔了钱,她脸上还是平平静静的。如果说她有惊慌的时候,就是她在秦皇岛医院得知丈夫病情的那一刻,她觉得天旋地转。她努力镇定着自己,没让眼泪流下来。那一时期,她瞒着双方老人,还要面带微笑伺候李家庚,那份儿难哪,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个朴实得像英武山泥土一样的王玉婷,曾经觉得李家庚回不来了,男人再也不会回到英武山了!浓烈的伤感包围着她,如果男人死了,谁来陪伴她过日子?谁来照顾这一家老小?在一个没有人的夜晚,她偷偷躲到山根儿僻静处,号啕大哭了一场。然而,在这个贤惠的女人心中,曾经被病魔毁灭了的幸福,又被新的希望鼓舞着……果真出现了奇迹,李家庚的身体渐渐好起来了。那种夫妻在携手战胜病魔过程中升华了的相濡以沫的情感,弥足珍贵。
在这个不平静的夜晚,李家庚没睡着,王玉婷惦念男人也没睡好。也不知是她的一句啥话,勾起了李家庚对一段往事的回忆。这个女人真是善解人意呀!今夜提起这件要账的往事,既解除了李家庚失眠的痛苦,又给李家庚新的支书生涯增添了足够的信心!他的身上还有着无穷无尽的能力有待挖掘呀!
李家庚清楚地记得,他在1990年的冬天外出要账时惊心动魄的一幕。
事情出在秋天,当时任村支书的李家庚帮助村民卖苹果,秋天把苹果卖出去了。他们把三车皮的苹果卖给了吉林伊春,还有五棵树镇。伊春方面欠钱四万,五棵树欠他们十二万。李家庚几次跑东北,从收果到选果,从包装到运输,直到最后商谈价格,都是他与老会计王霖如老汉一起做的。为了村民的利益,李家庚几乎磨破了嘴皮子。货发出去三四个月了,就是不见那边汇款过来。当时答应得好好的,东北人是讲信义的,可是五棵树人咋这么不讲信用呢?三车皮的苹果价值十六万块钱,可不是个小数哇!乡亲们追着李家庚要钱。李家庚急得嘴上都起了燎泡。李家庚给那边打了电话,那边却倒打一耙,说他们英武山的苹果烂了!李家庚不服,苹果烂几个是正常的,保鲜期是一个月,过了一个月,苹果要是都烂了,责任应该归对方。他跟村里的老会计王霖如老汉一合计,觉得事情僵住了。
“他奶奶的,那边不给钱,眼瞅着就快过年了,要不来钱,乡亲们咋过年哪?我看哪,只有咱爷儿俩出山了!”李家庚说。
王霖如老汉瞪起了眼睛:“我跟你去,哪有这么欺负人的?这些都是咱乡亲们的血汗钱哪!他们要是不给钱,我就跟他们拼老命!”
李家庚说:“三大爷,别急,别管他是五棵树还是八棵树,有理走遍天下,没理寸步难行!欠债还钱,理在我们手上!”
王霖如笑了笑:“家庚啊,我听你的!”
这个冬天的早上,李家庚和王霖如老汉就上路了。
英武山这个地方,秋天向冬天的转换是迅猛的。几乎是不知不觉间,树上的叶子落尽了,英沙河里冻上了冰碴子。那一年的冬天特别冷,大山都被冷风刮瘦了;到了东北,那里更是冷得厉害。为了节省开支,他们住在五棵树镇的一家大车店里。可是,五棵树方面的态度比天气还冷。谈了整整一个上午,对方死死咬定苹果烂了,不给钱,就是给钱也要大打折扣。李家庚和王霖如老汉的眼睛都急红了,怎么办呢?就这么空手而归吗?带不回钱去,咋向乡亲们交代呢?在五棵树来硬的,东北人根本不吃你这套!而且英武山来的这两个人并不威武,一个是老汉,李家庚虽然年轻,当年长得却很瘦弱,个头儿不高,其貌不扬,说话语气也没有多少威慑力。来软的吧,看来他们爷儿俩就是给人家哭一鼻子也无济于事了。
李家庚跟王霖如商量请五棵树镇长吃饭。王霖如不情愿,嘴里嘟囔着:“他妈的,欠账的倒成爷了!还得我们请他们吃饭!”
李家庚哭丧着脸说:“那可不是咋的?这年头好多事都反了个了,地主黄世仁管长工杨白劳叫爷了!”
在饭桌上,李家庚动了感情,反复跟五棵树镇长讲英武山多么贫穷,乡亲们多么需要这笔钱过年。还说我们那里离秦皇岛近哪,将来邀请你们到我们秦皇岛北戴河旅游,一定到我们英武山看一看。
镇长和供销社的人只是喝酒,只字不提还款之事。
有一个喝高了的人还骂道:“就你们那烂苹果,还想要钱?我们不让你们赔补损失就不赖啦!”
李家庚沉了脸:“你们咋能这么说话呢?咱不能昧着良心说话呀!我们运来的苹果是经过你们检验的,真是像这个大兄弟说的那样,你们也不是傻子,烂苹果你们能收吗?”
“收?收了,也是你们死乞白赖硬塞给我们的!”那个东北小伙子急赤白脸地吼。
王霖如老汉再也坐不住了,气得满脸通红,猛地站立起来,把穿在身上的老棉袄一甩,身子僵了似的往前移了移,从腰间“嗖”地抽出一把尖刀。这把刀在灯影里闪着寒光。
王老汉抽刀的举动不仅使五棵树人大吃一惊,就连同行的李家庚也没有思想准备。这个慈眉善目的老头儿怎么会来这一手?他是啥时候带着刀的?
王老汉颤抖着双手,紧紧攥着这把刀,直抵自己的胸脯,大声吼道:“五棵树的领导、爷们儿们,你们听着,我王霖如活到七十岁,还没见过你们这么不讲理的人!你们东北人向来都是痛快的,咱们打开窗子说亮话,都来痛快的吧!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们这十二万,到底给不给?你们答应给了,咱一了百了,还是朋友;你们要是死活不给,我王霖如就死在这酒桌上!”说着一闭眼,举刀朝自己的肚子捅去:“家庚啊,给你三大爷准备一口棺材吧!”
在场的人惊呆了!
“三大爷,您好糊涂哇!”李家庚猛扑过去,劈手夺过王老汉手里的刀子。
王霖如老汉瘫软在地,抱着脑袋,呜呜地哭了。
李家庚把王老汉搀到小旅店,俩人真正走到了叫天天不应、呼地地不灵的境地。国家呼吁关心农民,可到了动真格的了,却处处歧视农民,咱农民干点儿事儿咋这么难哪?天无绝人之路,农民自有农民的智慧。在这个关键时刻,李家庚的眼睛灵活地转了转,忽然想起一个朋友来,他就是北戴河中纪委培训中心的张主任。现在的干部怕谁,怕的是纪检委,他就要紧紧抓住干部的这个心理,求助张主任来帮忙。李家庚把电话打给了张主任,把事情的前因后果一说,张主任佩服李家庚的为人,对李家庚身困东北的处境也十分同情,便答应帮忙。由于是冬季,北戴河的培训中心关门了,张主任正好在北京,他从北京给吉林省纪委的负责同志打了电话。
过了两天,果真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五棵树镇的领导倒过来请李家庚和王霖如吃饭了。酒菜都上了桌子,镇长见了李家庚,脸上出现了无奈的一笑,淡淡地摇摇头,惊异地注视着他,气得一拳砸在李家庚的肩头上,说:“你小子挺牛哇!别看你这村支书官不大,背景还挺深哪!”
李家庚谦逊地点点头:“我不牛,您才牛呢!我们平头百姓就是靠劳动吃饭。我们也没啥背景,都是咱人缘好、朋友多!”
镇长又扭头望了望王霖如老汉,调侃地说:“老爷子,今天您没带刀吧?你们英武山有个好支书哇,你耍大刀解决不了的问题,他用电话就给办啦!你说他牛不牛?”
王霖如老汉强硬地说:“你们要是不给钱,我这把老骨头真扔到你们五棵树啦!”
“别,别,别,您还是好好活着吧!我们可担当不起!”有一个东北小伙子插嘴说。
镇长把目光辗转到李家庚的脸上,把白瓷大碗往他跟前一墩,笑呵呵地说:“李支书,你们的钱呢,我给定啦!但是呢,我们还有个条件。”
“啥条件?只要给钱,我都答应!”李家庚说。
镇长指了指啤酒瓶子:“你喝一碗酒,我就给你一万块!咋样?”
李家庚痛快地说:“行!”
李家庚本来胃就不好,在冬天喝着冰凉的啤酒,注定会喝趴架的。可是,为了乡亲们的苹果钱,他今天豁出去了。就那么连喝了十六碗酒,喝得李家庚脑袋发胀,眼睛充血,牙根一阵阵剧烈地发酸,发出牙齿打战的声音,最后几乎哆嗦成一团了!王霖如老汉心疼地捅他,他都没有一点儿感觉了!
欠款要到手里的那一天,伊春正下着入冬以来的第一场大雪。强劲的北风卷着层层叠叠的雪花恣意旋转,扑打着李家庚和王霖如的脸颊和眼睛。王霖如老汉因为紧紧捂着那一包巨款,不小心跌了一跤,脚骨头红肿了,李家庚干脆把王老汉背到了车站。气候确实寒冷,可是,李家庚心里是热乎乎的。王霖如老汉的眼睛红得像是出血了,由于天冷,感动得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他扭头一看,李家庚的眼睛也红得跟兔子眼似的。
一路劳顿回到英武山,王霖如老汉把李家庚要账的前前后后一说,乡亲们手捧着追回来的苹果款,感激得泪水夺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