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维面色凝重，心里却是松了口气。

张煜要求残次品罐头处置权这事上可比要求赔偿金或者产品外销具备可操作性。甚至他自己就能拍板答应。

海西罐头厂每月都有差不多两千多瓶罐的各种水果、肉、菜罐头因为包装破损，标签喷涂错误等情况计入损耗。

这些损耗当然不会直接扔掉。

在如今大多数食品、日用品等生活物资还要凭票购买的时代，哪怕是残次品的罐头那也是可以换很多东西的硬通货！

高维沉吟几秒后说道：“我拍板可以给你一半残次品罐头的处置权，但这东西肯定不能白给，你能给厂里带来什么？”

“当然是钱了！”

张煜也并没有指望对方能白送给他罐头。

“你们厂里一点灵活资金都没有也不好吧，我可以用残次品罐头给厂里换来钱。”

高维眼睛一亮。实在是因为厂里太需要钱了！虽说日常生产所需原材料和工人工资都不需要厂里出钱，有上级统筹安排。

不过很多时候设备维修保障、厂里组织的活动、外国技术专家的生活保障、厂里工人的额外福利，甚至是临时添加设备等等都还是要用到钱的。临时申请上级下拨资金流程要走很久。手头有资金的话办事效率确实能提高不少。

高维身为厂办主任很多事情也是操碎了心，他急切问道：“你能换来多少钱？”

“那要看你能给我多少量的货了。”

张煜一点没客气。

在他前世童年记忆中的八十年代中后期，能吃上一口水果罐头都跟过节一样快乐。

当时水果罐头可不便宜。一瓶黄桃罐头要五块二甚至六块都有。这价格都相当于许多人月工资的六分之一甚至五分之一。

要不是逢年过节给老人送礼或者探望病人，一般人家很少能吃一次。

不仅是贵，有些罐头没有票也买不到。在云山市哪怕靠着海西罐头厂，像蘑菇罐头、竹笋罐头、杨梅罐头、银耳罐头以及所有的鱼肉和猪牛肉罐头都要凭票才能买得到。

有罐头票的人甚至可以用票换到一倍多标价的钱。

张煜实际就是打算利用这一点来攫取第一桶金。

高维从公文包里拿出纸笔仔细计算了一下后转头对邵竑说道：“邵科长去车里等我一下。”

“哦，好的。”

邵竑知道这是进入到具体谈条件的时候，他这个为了给张煜下马威存在的角色已经失去存在意义。

等邵竑出门离开半分钟后，高维这才神色严肃认真开口说道：“如果你能以不低于市场价九成的价格处理回款，罐头厂全部残次品都可以给你处理！”

“五成！”

张煜随口就砍了近半。

“残次品还要价那么高，当外边人是傻子么？不卖出去你们自己留着也创造不了价值，半价卖出去你们也是挣。不要好高骛远，更不要跟钱过不去。”

高维一阵牙疼。砍价这么生猛的？直接照一半砍啊！你会不会做人啊？

可重话他又不敢说，怕惹恼了混不吝的张煜坏了现在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谈判基础。

他只得压低声音委婉说道：“五成太低了，你也要为我们考虑一下，突然这些作为福利的残次品罐头没有了，工人们是会有意见的。只有多卖点钱，换成其他福利才能堵住悠悠众口啊。”

可张煜就是装出一副无动于衷模样随意摆手说道：“我只关心自己，其他人怎么样与我无关。”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他还是示意妻子柳涵筱把他刚才脚踩的凳子给高主任搬过去。

柳涵筱还另外端了一杯凉开水递给他。张煜对此也没有说什么。

从柳涵筱手里接过水杯道了声谢，高维面对张煜时已经完全没有最初时源自身份差距生出的倨傲情绪。

如果说来跟张煜协商廖翔一事的和解帮老厂长忙，那么如果张煜可以把罐头厂那些残次品罐头换成钱回到厂里就是实打实业绩。

厂里为什么有那么多残次品罐头？高维也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书呆子。他自然是知道有些残次品就是流水线上故意搞出来，大家借此都能捞到些好处。

现任厂长想管，可真的管不过来。许多工龄很老的职工更是说不得，哪怕定了制度，可阳奉阴违钻空子还是层出不穷头疼的很。

既然不好管，那就干脆转移矛盾呗！张煜是个混不吝，把残次品罐头销售权都给他，换来钱怎么用，用在什么地方，这个主动权可就在厂子里了。

那些老资格职工不满意可以去找张煜抗议。高维甚至有点期待到时候看好戏了。

“会不会打得不可开交？正好一并都给收拾开除了！”

高维心里阴恻恻得想着。

“七成！不能再多了！而且你只能卖掉多少就从厂里提多少货，不能把货提前转走！”

高维咬着牙一副“这是我最后底线”得架势。

“只要你答应，我还可以帮你老婆提一级工资！分福利也可以给她双份！”

张煜脸上表情难受得像掉了块肉一样，嘬着牙花子，比了个剪刀手晃了晃。

“再加两辆自行车。”

“行！一言为定！”

高维心中虽然有点鄙夷张煜这点便宜都要占，可还还是忙不迭得就应了下来。

“等等！空口无凭立字为据！”

张煜一脸认真。

高维觉得他抓住了张煜的底线，脸上的笑意掩饰不住：“没问题，我现在就给你写字据。”

张煜像吃了多大亏似的拧眉道：“还要盖上厂里的公章！不然我怕你们会反悔！”

“不行！还是用印刷好的格式样本协议，盖上章明天拿来给我签字画押！”

张煜几乎三秒就推翻前一个决定，给高维的感觉就是吃了亏心情很不好。而且可能不答应现在的条件，说不定又要整出什么其他幺蛾子。

“行行行！你的条件我都答应！明天一早我就带来你要的格式协议，连同一份你对廖翔得谅解书一起签，怎么样？”

张煜点点头算是答应下来。还不等高维起身，忽然说道：“那个你身上带钱了没有？”

“带了五十……”

高维脱口而出后就后悔想抽自己一嘴巴，嘴皮子怎么这么快。

这五十块钱其实就是老厂长交给他准备打发张煜的。可谁想到一开始节奏就被对方把控谈起了生意。

既然都谈具体合作了，那带来的钱应该不用给了吧，结果被他突然一问口快说出来……

不等他想出解释的理由，张煜右胳膊一把搂住高维的肩膀，左手不客气的抽走他手里的钱，一点不见外笑嘻嘻说道：“嗨！咱们都是合作伙伴了，这么生分可不好，也别借了，就算我的啊。正好最近手头紧没钱买烟抽，谢啦！等生意做起来少不了高老哥你的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