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沁雪落地时只觉天旋地转,勉勉强强才算站稳。
殿内围满了御医和婢子,都勾着头等候吩咐,白肃拉着她进来,高声喝道:“无关人等退出去,剩下的都听她调遣!”
小茶儿的命还悬在他手上,颜沁雪知道白肃这是破釜沉舟的将所有都押到了自己身上,她撸开袖子,聚精会神的蹲下查看白恒之的伤势。
“快去准备热水和棉布,你留下帮我!”
颜沁雪朝最近一个还算机灵的婢女看去,小世子伤的巧妙,不是撒点金疮药就能解决的,万幸没有刺破内脏,需要立刻做手术止血。
在药王谷的数年,她费尽心思制造出输血管和羊脂线,找最轻薄的石头削凿成柳叶刀的模样,就是为了能开展更精湛的现代手术。
拿出这些工具后,她又朝一个护卫下令:“你们几个身强力壮的,将血放在不同的盆子里,小世子失血过多,不给他输血恐怕难撑太久。”
“是。”
护卫并不理解输血有何用处,但白肃负手站在一边,神情严峻,算是默认,他们也只得领命而行。
时间紧迫,也没有时间测血型,颜沁雪只能用凝集反应判断和小世子相同的血型。
“你来,一会儿你紧紧扶住这发簪,我要割肉取簪,血飙的再多,你也绝对不能动分毫!”
“是!”
……
白肃不远不近的站在颜沁雪后面,将颜沁雪忙碌却井然有序的动作尽收眼底,她下刀时没有一丝犹豫,手法干净利落,缝合世子的伤口就如缝合她自己的腹部那般娴熟。
天下竟有如此精通医术之人,他尚且都叹为观止,更遑论那些本就以高明自居的御医。
她是当之无愧的医仙。
若能收纳贤士,替战场士兵医治,那些年轻的生命或许都能存续下去。
“伤口已经没有大碍,血也止住了,但不可掉以轻心,世子若有发烧迹象,一定记得告知我。”
手术暂告一段落,颜沁雪望着小世子苍白却和缓许多的脸色,紧蹙的眉毛舒展开来,可话音刚落,她便觉得眼前一片漆黑,直直栽倒下去。
白肃一闪身将她揽入怀中,手掌摸到一片湿润的温热。
翻过身子查看,她的背后早已是鲜血淋漓,白肃忽的想到城外自己抽的那一鞭子,心下一动。
这女子身上本就有伤,方才大闹时肯定已经流血了,但她却冷静自若的为小世子诊治,这样心善的女子,又身怀世上仅有的医术,他不会让她死。
白肃的确不善亲近他人,传闻中也确是铁血手腕冷酷无情,但他并非过河拆桥之辈。
“世子交给老袁照看。”白肃向婢女吩咐,“去备药浴。”
他将颜沁雪扶到偏殿,动作还算温柔,又换来侍女替她更换衣物。
颜沁雪转醒时,发现自己正以一个舒适的姿势趴在被褥上,侍女正在为她擦拭背后伤口溢出的脓血。
见她醒来,侍女忙恭敬的作揖:“奴婢弄疼您了吗?”
“无妨,我一会自己查看。”颜沁雪强忍着巨痛宽慰她,这伤口经由方才的撕裂,应该已经深度感染,不是擦一擦脓水能好的。
“奴婢知道姑娘医术高明,但伤口在背后,您操作起来多有不便,殿下已在准备药浴了,姑娘请等等!”
颜沁雪默默点点头,没有拒绝这个提议,让她自行处理背后伤,确实有些困难,摄政王府的药浴她早有耳闻,对治愈伤口有奇效。
“小茶儿可好?”
“娘亲!我在这儿!”
小茶儿清脆的声音响起,步摇叮当,颜沁雪对女儿的思念当即敌过了痛楚,她坐直身子,将小茶儿拥入怀中。
小茶儿也是懂事,心疼娘亲,只是轻轻抱着。
白肃不动声色的跟在后面,视线扫到她洁白的肩膀,迅捷移开了目光。
“你好好养伤,伤好之前,王府会帮你照看这孩子。”
话音未落,便上前将软糯的小团子揽过来,塞进了身旁的嬷嬷怀里。
“我要和我娘亲在一起!”小茶儿双腿直蹬,挣扎着想要逃开,白肃剑眉蹙起,一双星目微寒,声音硬的像一块不容置疑的钢板:“安静!”
这招对白恒之百试百灵,想不到对这小女娃也有用。
小茶儿闷闷不乐的爬在嬷嬷肩头,嘴巴鼓成了小圆球,虽有微词,但都往肚子里咽了。
颜沁雪有些惊疑,小茶儿从小都不是听话的主,没想到这男人一句话,就治的这小祖宗服服帖帖。
但白肃说的没错,眼下留在摄政王府,是她们二人最好的选择。
“那便多谢王爷了。”
药浴设在皇宫里一处僻静的偏殿中,那是皇家才能使用的浴池。
可摄政王府的人前脚刚到,后脚景王府就跟着来了。
浴池的管事纠结半晌,哪个都不是他能开罪的人呐,只能对着后来的景王解释:“启禀殿下,这浴池今日已由摄政王全数定去,还望殿下恕罪。”
“他倒是好大的脸面!若我今日就要进去呢?你能如何,他又能如何?”
景王白颂搂着颜瑾月,一声令下,他的侍卫便带头直冲浴池而去。
管事哪里拦的住他们,嘴里念着求饶的词,但于事无补,很快就被侍卫丢在一边。
摄政王的护卫都在入口守着,此时提刀上前,互不想让,一时气氛僵持不下。
颜沁雪和白肃在二楼将一切尽收眼底。
看着这对狗男女,颜沁雪的目光愤恨的能沁出血来,她的五指扣在木栏上,指节泛白,简直要生生将其折断。
常年沙场生活,白肃对杀气的敏感异于常人,即便颜沁雪不发一言,他还是能感觉出这女子周身气压的变化,戾气逼人,像要生吞活剥了楼下二人。
“你很不待见他们。”
不是疑问句,白肃斩钉截铁的判断让颜沁雪一愣,也不打算隐瞒,扯出一个笑:“真是冤家路窄。”
她倒很坦诚。
白肃眼神一动,瞧着她那比哭还难看的笑,目光落回楼下,带上了一抹冷厉:“不如本王替你做主,让这些擅闯者长点记性?”
颜沁雪垂眸,将恨意收拾,她现下的第一要务是处理伤口,报仇十年不晚。
“不必起冲突,给他们一间就是。”
为了仇恨奋不顾身豁出去的人常有,能卧薪尝胆审时度势的勇气却不常看见,这女子身上有股韧劲,白肃竟对她生出一点欣赏。
颜沁雪说完便转身下到浴池里,草药的清香幽然钻入肌肤,她指引着婢女替她处理伤口,很快就觉得浑身舒畅,半躺在药浴里眯着眼睛,享受着水流过身体的平静。
忽的,门外传来闹腾声,一个刺耳的女声撞入她的耳膜:“胆敢拦着我,我看你们这群狗奴才是不想要命了吧!”
颜瑾月?真是送上门来讨人不快。
颜沁雪拽过衣物,正打算穿好出去,就见一个侍女拦在前面:“王妃娘娘,里头是摄政王的贵客,不能打扰的……”
“我管他什么贵客不贵客,你去打听打听,我每次来都只泡这个池子!”颜瑾月尖锐的讥讽,挥手示意侍卫硬闯。
猛地一阵气流震颤,大门轰然开起,侍卫们却被不知哪里来的力量震的七零八落。
待缓过神来,朝里面张望,在场众人无不寒毛倒竖,倒吸一口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