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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祸于夫 第2章 许婚

当今天下,王室式微,诸侯林立,晋楚并强。

两国都想争夺霸主的位置,也都有属于自己的盟国,壁垒分明。

郑国地处中原门户,常常成为两国争夺的目标,往往是今天楚国才攻罢,明天晋国又上场,让这个可怜的邻国楚来投楚,晋来投晋,无所适从。

别人都说郑人反复,朝晋暮楚,其实连我这个外人都觉得,郑君活得,甚是憋屈。

没能嫁成郑君我私心里很是庆幸,然而庆幸之余又不免疑惑:我自认是个不错的姑娘,模样挺好,性情也可,但为何我要嫁的人都这么悲剧?

虽然我不至于相信什么“不祥”之类的话,也并不觉得二男的“无常”和我有半文钱的关系,但命运这个东西,历来是神秘而又玄妙的,由不得人不提防一二。

于是,我诚恳地告诉君父:“婧自小远离父母,从未尽过一点为人子女应尽的孝道,现在才刚刚回国,心中并无嫁人的意愿,还请君父婉拒前来求婚的使者。”

父亲再次愕然,继而唏嘘,扶起我,眼圈微微泛红:“我儿,难得你有这份心。”

话虽如此,可是据我悄悄观察,君父对待婚使的态度很是模棱两可,我再次不甚厚道地揣测:他在暗中比较彩礼的多少。

自上次楚国攻打郑国遭晋国截击后,便趁机改道威胁其他小国,苏国由此和楚国结盟,加入了楚国阵营。

如此过了一年,苏、许两国发生了领土纠纷,君父和许君争得不可开交,甚至发展到互递国书指责谩骂对方,像两只争食炸毛的猫。

然后,一直争到楚国去,找盟主楚王裁决。

君父秋天入楚,到次年春天还未回来,让后宫中他的女人们都开始惶惶不安起来。

江嬴表示忧心:“君上会不会是病了,要不要派人打听一下?”

郑姬意态悠闲地抚了抚新画的娥眉,轻嗤:“只怕是被那些南蛮女迷得正乐不思苏呢,哪里还记挂咱们?”

母亲蹙眉:“连年末祭祀都错过,当真是不应该了,大概真的被什么绊住了脚。”

郑姬撇嘴。

我略微好奇地插话:“那享受不到祭祀的祖先会不会饿得到处乱飘?”

众姬齐齐地望我,我咳了一声,装作欣赏满园的风景。

气氛有片刻的凝滞,少顷,那偶然邂逅后花园的三女又开始看对方不顺眼,各个转头离去,好像刚刚那场友好的谈话不过是一场错觉。

其实我倒觉得君父不在国中挺好:治国自有臣下,后宫开始和谐,还省了一笔他平日享乐用的巨大开资,更重要的,我的婚事再也不会有人提起。

或许母亲会提,但她不是能做主的那个人。

然后再过两年,等我成了老姑娘,找个由头出宫别居,跳跳舞赏赏乐,实在寂寞无聊了,在府中养两个美少年也不是不可以,岂不逍遥快活?总好过三天两头嫁人。

由此可见,我实在算是个乐天知命的姑娘。

但是,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愿望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春耕大典刚过,窝了一冬的农人三三两两走出城门,住进井田中的茅屋,在早春融融的阳光下,慢悠悠地开始了春田的耕作。

君父自然没来得及赶上主持春耕大典,却突然派人送信过来,说,为我定下了同萧国的婚事,已让人回复了萧君。

我惊了,万料不到身在异国的君父,竟还有心牵挂我的终身大事。

按理,我应该受宠若惊满怀感动才是,然而,在听到传话的那一刻,我心中切切实实涌起一股沮丧。

好像有人硬生生地赶走了我的美少年,却塞给我一个怪大叔一样。

“大概何时大婚?”母亲精神振奋。

“入秋。”信使答道。

我颇觉凄凉,再过一年,再过一年我就可以步入双十年华,成功地踏入老姑娘的行列了……

母亲喜滋滋的,都没怎么过问君父的近况,想想也是,都有闲情操心这等事了,想必无恙得很。

母亲花重金从周国请来最好的巫师,极为慎重地为我的婚事占卜吉凶,不是龟卜,而是易卜。

巫师进宫那日,手捧蓍草,神情庄重:“小巫刚刚因缘际会觅到一株罕见的千年蓍草,就受命公主占取第一卦,真乃天意,须知,千年灵草之下,必有神龟伏之,公主实在是有缘人呢。”

我不禁抖了一抖。

不知何故,我突然想到了集市那些贩卖鱼龟的吆喝声,自郑国事件之后,就变成了:“哎--,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来自楚国的郑国必杀牌水产水货,仅此一家,别无分舵--”

自此招来顾客盈门,据说,这叫广告效应。

母亲对巫师类似广告的说辞倒没什么不良反应,讶然感叹一番后,便恭谨地请巫师进行占卜。

而后,卜到了鼎卦,历经曲折,终见光明的鼎卦。

母亲感慨万千,两三年来笼罩在眉宇间的疑虑一扫而空,笑叹:“现在好了,拨开云雾见日月,女儿归宿无碍,为娘也可以放心了。”

我却想到,谁知道这次婚嫁是不是也是那“曲折”中的一环呢?

按照惯例,女孩出嫁前的三四个月,会从族中挑出德才兼备的女子作为女师做婚前教导,内容无非是妇容、妇德什么的。只是这些东西,我在南燕国时便跟母亲派去的女师学习过,后来为嫁郑君又学一遍,所以再见到女师那张颇为熟悉的面容时,女师也无奈了,说:“公主,我们还是喝杯茶吧......”

在众人皆忙我独闲的日子里,我默默告别了心中的美少年,也顺便畅想了一下未来的新夫君。

四月,君父归国。

出人意料的是,回来的后的君父,并没有表现出我想象的对他亲自定下的婚事的热忱,甚至,当母亲问及他时,他几乎都忘记了这回事。

君父唯一的举动,就是派使者带重礼去晋国结盟。

后来才知,君父和许君到楚国争讼,被楚王判为无理,被迫吐出到手的土地。

“这也就罢了,更可恨得是,楚王还把你君父强留楚国这么长时间,”母亲愤愤然,“就连楚国的臣子也十分无礼,竟然趁机要挟,硬要你君父把女儿嫁给他。”

这个女儿自然是我。

我惊诧得嘴巴都合不拢了,问:“那臣子,是谁?”

母亲蹙眉:“楚国公族景氏大夫,好像叫景煜什么的,你君父好歹是一方诸侯,受此大辱哪能屈服就说你已经订了亲,并暗中派人答复了之前求亲的萧国使者,这才借机回国。”

我恍然大悟。

原来,这就是我被匆匆订婚的原因。

原来,这就是君父总不爽快,非要投奔晋国的内幕。

一时间,我心中百味陈杂,既觉得自己颇为无辜,又对大国那非同寻常的求婚方式深感纳罕,同时,又奇怪对君父在这次事件中表现出的那丁点硬气刮目相看。

沉吟片刻,我说:“那就请君父加固城墙吧。”

母亲一头雾水:“唔?”

我诚恳地:“以便楚国来攻时,有更多的时间可以期待晋国援军么。”

母亲:“......”

我继续:“要不母亲随我出嫁吧?”

母亲惊疑地:“什么?”

我说:“以免城墙被攻破时还要张皇失措地逃跑。”

母亲:“!”

是晚,宫中来了许多巫医,望闻问切之余,还相互窃窃私语,我正纳闷请个平安脉为何要来这么多医生时,一名巫医上前道:“公主的身体并没有什么异常,”顿了顿,“想必是因为准备婚事压力太大才会出现胡言乱语的症状。”

我面无表情。

巫医继续:“多休息,少思虑,应该就没事了。”

沉默有顷,我说:“结婚这回事也和众位行医一样,一回生二回熟,我也算经验丰富了,哪会压力太大?压力太大的是君父,他老人家累呀……各位走错地方了。”

众巫医面面相觑,神色诡异。

我正色:“众位还不快去?耽误了国君的病情谁能担当!”

众巫医面色一凛,惶惶离去。

旁边的侍女看得咕咕发笑,我斜眼看她:“你笑什么?”

侍女捂嘴:“想到君上脸色就……”停了停,小心翼翼地,“公主,你很生气么?”

我反问:“为什么觉得我很生气?”

侍女呐呐:“公主生气的时候就会,”微微沉吟,似在谨慎措辞,“捉弄人……”

我略略怔忪,继而问:“这也算是捉弄人?”

侍女低头:“……不算……”

我点头肯定:“这就是了,其实说起来,我算是大苏国最有修养、最有风度的公主了。”

侍女:“……”

夏天一天天过去,蝉鸣渐稀,秋意悄然来临。

同样的季节,同样的车马,同样的送嫁大夫,在母亲同样的殷切的别语中,缓缓出了国门。

唯一不同的是,车马行走的路线。

从苏国到萧国,有数百里之遥,中间还要经过两个诸侯国。车马从容行进,晓行暮宿,足有八九日才到萧国边境。

再后,三里一踟蹰,五里一徘徊,到离萧国都城还有三十里地时,我干脆让车马原地停歇。

“公主,这是何故?”萧国来接的使者急问。

“我想,还是先派人看看情况再说。”我含蓄道,其实我的意思是,如果萧君也正好就此“不幸”了,大家各回各国,也省得多走冤枉路。

苏国大夫会意,立刻派人前去打探。

不到半个时辰,探马回报:“萧君已经在城外等候多时了。”

我心中微微一动,略感意外。

阳光澹澹午后,秋风习习而过,萧都高高的城墙外侍卫林立,四驾马的轺车中,徐徐站起一个人来。

伞盖的流苏轻轻摆动,淡淡阴影笼上他颀长的身躯,隔着远远距离,隔着重重的人群,我只能看到那一张极为清俊的面容轮廓。

然后,他朝着我的方向,微微一笑。

是的,我就是感觉到了,那微微的笑容。

莫名的情绪拂过心房,像春天的傍晚,柔软的轻风掠过小溪,带起波光粼粼。

我想,那应该是感动。

感动,他没有真的无常归天,感动,他没有真的长成歪瓜裂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