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齐尧便听见巫瀚在那长吁短叹。
赶了一会路之后,他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大师兄,你这是怎么了?”
巫瀚又是一声长叹,缓缓摸出他的宝贝地图,向着齐尧摊开。
齐尧一看,地图中间凤梧山的地方破了一个洞,“凤梧山”的“梧”字已经被蚀空了。
“怎么了?”齐尧左看右看,除了这个“梧”字,和别的地方发了些毛之外,这地图便没有什么问题了。
“你看。”巫瀚用手指穿过那个“梧”字的洞。
齐尧顿时便有种想笑的冲动:“大师兄,你今天……有点反常。”
“我怎么了?”巫瀚莫名其妙地看着齐尧。
“我还是第一次看你这么……风趣。”齐尧斟酌了一番之后,用上了这个词。
巫瀚一愣,赶紧将手指收了回去:“我是说,这个‘梧’字没了。”他突然换上了一副非常认真的模样,“这是一种不详的征兆!”
“哈哈哈哈哈哈哈!”齐尧终于还是没忍住。
“你别笑!”巫瀚俊脸一红。
齐尧收了几下没收住,又喘了一会气之后终于停了下来,他擦了擦笑出的眼泪。
但转瞬齐尧便想明白了。
巫瀚沉稳得有些过头,又是一个至诚至孝的人,他找出这个借口,一定有目的。
很简单,他想回铸剑宗看一看。
但是让他们下山去寻找污衣行者,是穆天工和穆远派给的任务,以巫瀚的性格是不会主动违逆自己的长辈的。
他需要有人去怂恿!
这个人必须要擅长干坏事,还要擅长不听话和出歪主意——除了齐尧还能有谁?
齐尧装模作样地嗯了几声,也用很认真的语气说道:“没错!这是一个不祥之兆!”
然后他看了一眼巫瀚,发现巫瀚目光炯炯满脸期待地看着自己,只好又抓耳挠腮地想了想:“唉,我好担心姥爷和舅舅舅娘,不知道那梁王有没有为难他们。”
巫瀚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继续盯着齐尧。
“左右我到了雪城之后便安全了,”齐尧扭头,不敢和巫瀚对视,“不如到时候大师兄你就回门派去看一看?”
“这样不好吧?”巫瀚用很犹豫的语气说道,“师父不是叫我去寻找污衣行者吗?”
齐尧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污衣行者,行走天下——你在凤梧去寻找一番也是可以的。”
“嗯……”巫瀚似乎还有些犹豫。
齐尧看着巫瀚,生怕他又说不行。
“那我等你进了雪泽仙宫,便回门……去凤梧寻找一番。”巫大老实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
齐尧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两人又行了一段路,阳光还未将他们的影子拉长,便远远地看见一座高筑的城楼。
“这里好像有些不对劲。”齐尧有些疑惑地说道。
巫瀚点了点头:“城墙上面有箭孔,城门也有些破损的痕迹。不久前应该发生过战斗。”
齐尧皱起了他秀气的眉毛,说道:“谁竟然有这么大的胆子,敢直接攻击这些正规军人?”
巫瀚此时心情不错,嘴角牵起一个弧度:“进去问问不就知道了。”
等二人行得进了,齐尧正要开口喊话,巫瀚便伸手抓住了他。
“嗖!”一只箭从城楼上突然飞下,直直插在了齐尧的脚下。
若是慢上一步,他的小腿就会被射个对穿!
齐尧抬头看了看那城楼上攒动的人头,脸色转冷,摸出了前些时候那个杀手的短刀,两指夹住刀刃,就要往城楼上那人扔去。
他不喜欢打架,但是这种动辄断人手脚的士兵,齐尧并不介意给他留下些难忘的回忆。
从来都是我欺负人,何曾有人欺负我!
齐尧小爷从来不受鸟气,有仇当面就报!
“等等。”巫瀚拍了拍齐尧的肩膀。
齐尧长长地吁出一口气,这些天见到西北百姓的生活如此艰难,让他对梁王的手下愈发地厌恶。
若有机会治一治他们,必然会是件大快人心的事。但是师兄的话还是要听,就让那人再蹦跶两天好了。
巫瀚抬脚往那城墙走去。
“来人止步!”墙上那人大喝道,“不然我们就要放箭了!”
巫瀚举起那根箭矢,冷笑道:“不是已经放了吗!”
“嗖!”楼上的人似乎恼羞成怒,这一箭直奔着巫瀚的胸口而去!
巫瀚并不着急,甚至没有动用体内的灵气。
楼上的人一愣,他看见楼下这个灰袍人用手抓住了箭矢,然后两手一折,“啪!”箭矢断作两截被随手扔在地上。
巫瀚的好心情全被这厮给坏掉,所以他决定学一下齐尧的打脸绝活。
这一声不是折断箭矢,而是一巴掌呼在脸上的声音。
“我看你下次还有没有这么好的运气,”这人脸色狰狞,叫嚣道,“能接住我的箭!”
这次他用出了五分力气,把这一石的角弓被拉至满月!
“嗡!”箭如流星直坠向巫瀚!
巫瀚脚不停,目不移,徒手一抓,再折一箭!
“来人!”巫瀚风轻云淡的样子将他彻底激怒,城楼上那人将手中角弓一摔,大喝道,“给我拿一把二石的强弓来!”
这人似乎还有些身份,立刻便有士兵给他送来一把强弓,这时巫瀚已经离城楼不远。
那人怒喝一声,脸涨的通红,手上血管突起,这把两石的竟被开得弓如满月!
“受死!”
“嗙!”
这一箭很快。
是这里所有士兵见过最快的一箭,因为从未有人拉开过这把二石的强弓!
巫瀚已怒火中烧。
不问青红皂白便要取人性命!
难道梁国的军队都已经腐烂至此了吗!
巫瀚抬手飞快地摘下这一箭,向射箭那人一掷!
没有人能看清他的动作!
出手云淡风轻,箭势雷霆万钧!
“嘭!”这二石强弓应声而断!
那人愣愣看着楼下的巫瀚,摸了摸左耳边,那一箭不仅削断了他手中的强弓,还削飞了他大把的鬓发,现在他耳朵里只能听见不绝的轰鸣声!
城楼上所有人大气不出,一时间静得只能听见这西北呼啸的风声。
“修行者!”他们在心头惊呼,“只有修行者才有这等威势!”
“呼。”巫瀚出了一口恶气之后心中也算是平复了几分,“现在,可要看看我的路引?”
“看……咳,看!”那人一开口竟发现自己声音嘶哑,赶紧清了清喉咙,努力大声说话,但城楼上的士兵都听出他底气不足。
不等他派人下来,巫瀚便拿出一个木筒往城楼上一抛。
那人见巫瀚扔出一个东西,下意识地向后一退,旁边一个反应稍快的士兵急忙向前一步接住了路引:“胡将军。”
胡将军觉得自己大丢面子,一把将路引抓过,瞪了那士兵一眼,摊看路引一看。
“这……这是皇上的御印!”胡将军顿时威风不再,将那盖了御印的路引小心收好,便快步走下了城楼。
巫瀚笑着回头向齐尧挥了挥手,齐尧这才快步上前与巫瀚站在一起。
城门慢慢打开,他们就看见那个射箭之人披头散发地奔了出来。
待他跑得近了才看清这人长相,国字脸大嘴巴塌鼻子小眼睛粗眉毛,脸上还摆出一副谦卑的表情,齐尧和巫瀚的眉头顿时一皱。
他们师兄弟几人都是眉清目秀,巫瀚最是俊美异常,齐尧与他相处久了,猛地看见这样一个人,便有些止不住地犯恶心。
“两位仙师,刚刚多有得罪——全是因为这几天那些流民强盗,”胡将军将路引交换给巫瀚,不断地堆着笑脸拱手作揖,“对不住对不住。”
说着便请他们进了城门。
齐尧倒也不客气:“什么流民强盗,我看你就是故意的,若是普通百姓还不被你一箭射杀,派人出去搜刮一番说不定还能拿到不少东西,到时你说他是强盗,谁还会为了个死人得罪活人?”
那胡将军被当着手下的面说破,不由得有些恼怒,奈何形势所迫,不敢发火,只得喏喏地应着声。
巫瀚倒是轻轻拍了拍齐尧的肩膀,示意他不要多说。
“这件事就此揭过,小师弟不要往心里去。”巫瀚淡淡道,“还要劳烦将军不要泄漏我们的消息,不知这位将军如何称呼?”
“小的名叫胡雄,两位仙师叫我小胡就行了。”
“我们刚刚来这杀虏口,还有许多事需要麻烦胡将军。”
“不麻烦,不麻烦!嘿嘿,两位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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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靖之日夜赶路想要追上齐尧和巫瀚,但越到梁国边境越是荒凉。
刚出吴镇的时候,他还每天都会耍一耍那练了十多年的几个把式,但每次练完之后他就要吃上不少东西,到了后来他发现自己的干粮减少的速度太快,便赶紧停下了练习,每天定着量吃干粮。
这已经是他第五次将定量减半,这块大饼也是第五次被“吃掉一半”。
望着这个指甲盖大小的饼,吴靖之心痛得无以复加。
用颤抖的双手将这块饼放进嘴里细细品尝,终于还是没舍得将它咽下去。
“这不会是我最后一次吃饼了吧?”想着想着,吴靖之的眼泪就要掉下来。
“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他眼眶红红地望向西北,在心中默默呼唤:
“仙师,救命。”
参横斗转欲三更,苦雨终风也解晴。
事实证明心中怀有希望,那么希望也许就会降临在你头上。
相信仙师,仙师就会拯救你!
“咕咚。”看着远处一个跳动的黑点,吴靖之狠狠咽了一口涎水。
现在在他眼里只有两样东西。
能吃的。
和不能吃的。
能吃的里面最优先项
——活的。
“啊啊啊啊啊!”
饥饿,是一种强大到可怕的动机。
可怜的小黑,终于还是难逃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