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柘衣坐在床榻之上,百无聊赖的晃着那条未受伤的腿,庆幸的是素歌没哭,不幸的是她竟然不知觉中被磨上了这么一条口子。想必是翻出马车时刚好落到了刀口上,一时恐惧才没有察觉到痛意。
等得有了困意,思绪中竟不自觉漫上这两日发生的事情。
世人皆知南长御狠戾狡猾,从后庭遇见那一刻起,他恐怕已经知晓了自己的身份,庆功宴上让素歌跳舞不过是饵,想诱自己出面罢了。
她只想在这太子府中寻一个栖身之所,若是南长御执意要打破这安宁,她定然不会做那待宰的羔羊。
正缓缓思之,突见窗外一抹紫影闪过,停留在了院外的竹林间。
北柘衣将鞋往脚上一套,匆匆赶出。
只见一女子姿态慵懒闲散,斜倚在玉竹林中,一手执壶,一手肆意从林间取下一截翠绿竹枝挑在指间,淡紫长衫,内衬素白,泼墨长发尽数由一支牙色玉钗勾挽而上,只垂下一缕青丝,好似不受拘束跑出来一般。
“你是北柘衣。我认得你。”一笑,邪魅的眉眼间醉意毕露。
“你是何人?”北柘衣素眼淡淡一瞥,眼前的女子应当并无恶意。
女子抬手,执壶的手臂从广袖间滑出,露出光洁白皙的大片藕臂,云纹玉壶微倾,澄澈的液体顺流而下,一滴不漏的落入女子朱唇之中。
酒鬼。
北柘衣眉间若蹙,调头便走。
女子紧跟着追了上来,跨上台阶,丢掉指间翠竹,伸手一捞,便将她牢牢揽在了腰间。
北柘衣瞳眸一瞪:“流氓!”
说罢,狠劲将女子甩开。
女子好似会武,力道惊人,任凭北柘衣如何,也挣脱不开。
“柘衣乖,让姐姐好好看看你。”女子顺手丢掉酒壶,勾起北柘衣的下颌,纯粹得没有一丝杂色的玉壶一瞬砸落在地上,成了一滩碎片。
“柘衣姐姐……”温和绵软的声音传来,北柘衣顺着声望去,正好瞥见呆若木鸡的素歌。
素歌手中拿着金疮药,桃色樱唇抿得紧紧的,好似自己看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一般。
“过来,帮我弄开这个女人。”北柘衣嫌恶的往后仰着,和女人做着斗争,却被她紧紧一扣,两人抱成团沿着台阶滚了下去。
“你们慢着点,这可都是荣妃赐给柘衣姑娘的宝贝,摔坏一件,你们可都得……”
送封赏的宫人前来,渐渐走近,看见屋外混乱一片的场景,顿时一齐顿住了脚步,呆滞不前。
女子从台阶摔下后,索性睡了过去。
她睡得干脆,北柘衣这面子丢得也极为干脆。
北柘衣站起身来,面不改色心不跳,不咸不淡的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眸光朝着一行人一扫:“就放这屋吧。”
话音刚落,裙摆一飘,利落离去。
半响,众人才恢复了些许意识。
“公公,你看这姑娘……应该如何是好?”后面跟着的小宦官向李公公请示道。
李公公一顿,入宫这些年,他以为形形色色的人已经见得颇多,却没想到还有更令他大开眼界的事。
“这……”看着地上青丝掩面,一身凌乱烟紫长衫的女子,李公公喉头微微一哽,道,“抬进屋去吧,毕竟是柘衣姑娘的贵客。”
第二日,清晨第一道熹微的暖光从竹林间透过,洋洋洒洒落在窗前之时,北柘衣房间大门被叩响。
北柘衣起身,睡意未改,盈盈飘至门前,实实在在的打了个呵欠:“你是……”
“参见柘衣姑娘,奴婢是太子殿下派来伺候你的侍女沐儿。”沐儿生得娇小,身形羸弱了些,五官却是不错。
看着眼前我见犹怜的小丫头,北柘衣唇角微微一抽:“我也只是太子府侍女,你来伺候我作甚?”
沐儿微微低垂着头,细长的黑睫顺着斜阳,在眼睑覆上一层灰影:“回禀柘衣姑娘,你现在是太子殿下的贴身侍女,理应有人照管你的起居。”
北柘衣恍然,这才想起有这回事来。
由沐儿梳妆更衣以后,北柘衣跟随玉嬷嬷赶去前院。
“玉嬷嬷,许久不见了。”略带沙哑的声音忽而传来。
北柘衣黑眸微抬,弯曲的红亭廊道尽头,一道墨绿色身影挺直而立,像极了一把锋利的冷剑。
南长御?
看清来人时,北柘衣心上一梗,数根弦绷得极紧,一双乌溜溜的眸子敛起该有的光华,缓缓低下。
玉嬷嬷年轻时是皇后身边的贴身侍女,虽然韶华逝去,半身风姿已被年岁霜华遮掩起来,有眼力的人还是能一眼认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