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27号马面又回忆了许多我妈老家的事情，也的确是我记忆中的样子，只是我真的记不得有这么一个舅舅。而且按他自己的话来说，他是我妈的远房表哥。听他的描述，那必然是远的不能再远的亲缘关系。不过他死的时候也就二十多岁，我是不会叫他舅舅的。在和他的对话中，我也渐渐地放下了防备。

他不停地回忆，仿佛有讲不完的话，我让他打住。我问：“你为什么会记得那么多生前的事？灵官不是要被消除记忆的吗？”

他说这要从他死的时候开始说起了。

原来他生前的德行就不大好，经常干些偷鸡摸狗、顺手牵羊的事。说有这么一天，他路过一个屠夫的家，正好看到李屠夫慌慌张张的跑了出来，而他正好忘记把院门锁上。他可能是那近期武侠小说看得太多，自认为自己是个侠盗。

这李屠夫平日里看着老实巴交的，也从来不给人缺斤短两。但他就觉得李屠夫不是好人，正好自己这好几天都没开张了，这下就给他个教训，于是就摸了进去。

巧的是，这天李屠夫家里还一个人都没有。这么多的巧合加在一起，让他的心中有一丝窃喜。他推开屋门看到地上的一滩血，想着李屠夫今天肯定又宰了不少牲口。

可他渐渐发现有点不对劲。

讲到这的时候，他顿了顿说：“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觉得不对劲吗？”。

这我上哪知道去？我最烦这种吊人胃口的，催促他快讲。可是他接下来讲的话如果出现在电视上，那都该打上马赛克，而且还是出现在那种法制节目上。

他缓缓说：“你见过尸体吗？人的。”

他话音刚落，我头皮一阵发麻。想起了各种恐怖片里的场景，各种死相的尸体啊什么的。

等我平复了一些之后，问他：“你看到的是....？”

他点点头说是李屠夫那个平时捧在掌心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漂亮老婆。当时已经死了，浑身都是血。

她现在这副模样，就算是李屠夫也不敢含在嘴里了吧？他故作镇定地想。可最终还是没忍住，跌跌撞撞的跑了出了李屠夫的家，哇的一声吐了起来。吐得太狠，眼泪也跟着流下来。

他想着赶紧去报警，警察见他这个常客又进了派出所正准备调笑他两句。但听完他的讲述，没有一个人再能笑得出来。去现场勘察过后，每个人的脸上一片菜色。

因为事件的严重性，当地立即成立了专案组来调查这一起恶劣的凶杀案，基本确认凶手就是李屠夫。

而他则在这件事中被评为优秀村民。他走在大街上再也不会被人用嫌弃的眼神看，也不会被小孩子砸小石子。换来的是姑娘羞涩又闪躲的眼神，和小孩子看英雄一样的崇拜。也不用偷鸡摸狗、无所事事了，他对这些荣誉非常受用。

可他、他们都忽略了一点。

李屠夫还逍遥法外。

大概在有毛月亮出现的夜晚就真的很容易出事。这天他刚刚和邻村的村花约完会，“走在乡间的小路上，路边的野花你不要采......”他心情很好，哼着不着调的小曲儿。和姑娘相处所获得的甜蜜让他全然感受不到危险正在逼近。

忽然，他感到背后一阵剧痛。下意识地往后看去，只见李屠夫通红着双眼拿着他平时杀猪用的大屠刀朝他劈过来。他赶忙往一边闪，躲过了李屠夫的致命一击。

他开始一边逃命一边呼救，突然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不过他并没有死，或者说，没有死透。李屠夫也被当地警方控制了起来。可他毕竟不是小说里的主角，先后被李屠夫砍了十来刀。失血过多，加上伤口感染，当时的小山村里的卫生条件又不好。他的病情开始恶化，还没等转移到市里的大医院，就已经快不行了，就靠半口气吊着。

他是在李屠夫判决书下来的那一天咽的气。那个李屠夫本身就有很严重的心理问题，平时看着老实巴交，其实常常对妻子进行家暴。他的妻子当年可是村里的一枝花，是因为家庭条件不好才嫁的他。

那天李屠夫喝多了酒，回到家不由分说的一巴掌把他的妻子呼在地上。可他的妻子那天实在是受不了了，起身反抗。推搡中，她的头磕到了桌角上，鲜血从她额头流下，当时就断了气。

反应过来的李屠夫首先是抱着她哭，冷静下来后意识到自己杀了人，慌乱的逃亡。

这些都是李屠夫正常的时候说的，说的时候非常忏悔，几度落泪。问起他缘由的时候，他说自己做这一切都是觉得配不上自己的老婆，通过羞辱打骂的方式来实现自己内心变态的占有欲。人性之恶劣，世间之常态。可这并不能改变他杀人的事实。

李屠夫自然是难逃一死，可他也永远闭上了眼睛。

后来就来到了灵界。

我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感叹人性的卑劣。

后来我问他：“你恨李屠夫吗？”

他一脸无所谓说：“李屠夫是挺可恨的，但是我不恨他。”

我问他为什么，他说：“至少他犯下的错误，让我体会了一把受人爱戴的感觉。”

“但是你还没有说你为什么会有你生前的记忆？”我说道。

他有些不好意思，说：“刚来灵界，我觉得当个官挺威风的。而且在这鬼地方当官又很容易，不就是要消除记忆吗？反正我也没什么珍贵的记忆。”

于是他就这么当了灵界的灵官，但是成为了灵官之后，他就觉得不是他想的那样了。有些东西只有失去了才会觉得重要，比如说记忆。他每天活在茫然中，时间久了，也不想出去勾魂。这也是他在灵界混了十多年却还没有变成无常的原因。

但他虽然没有了生前的记忆，可是生前偷鸡摸狗的习性还保留着。接着他发现，每当灵界有新的灵官加入的时候，孟婆消除了他们的记忆，就总是要去千寻塔。于是他猜测这千寻塔一定不简单，好在终于让他等到了一个机会，偷到了钥匙。

最后他进入了千寻塔，里面存放着记忆。

我打断他：“你见过记忆长什么样就知道那是记忆？”

他说只要我看到了就会知道那是记忆。

后来他找到了属于他的记忆，知道了自己的过往。

我听他讲完，说：“好吧，那孟婆的秘密是什么？”

“你不想知道我知道自己的记忆之后做了什么吗？”他道。

我觉得他可能特别有表演的欲望，不配合他一下好像有点对不起他在这跟我说那么一大堆，于是我装作很好奇的样子问：“哦哦！那你做了些什么呢？”

他似乎对我的反应感到很满意，说：“我找到了李屠夫！”

这我就的确有些好奇了，因为欢子找他父亲都找不到，他是怎么找到李屠夫的？于是我问他：“你怎么找到他的？”

他说：“嘿嘿，当初就是我，把他从刑场上带到灵界的。”

我在思考，如果是这样的话，欢子父亲失踪的地点也很特别，这倒可以成为一条线索。

他看我没有给他他想要的回应，就问我：“你想什么呢？你这人患得患失的。”

我反应过来，问他：“然后呢？”

他歪着嘴笑着说：“嘿嘿，然后我把他暴打了一顿！”

我心想这个人怎么跟小孩一样啊。我不知道说什么，我觉得他这个人肯定有反社会倾向。

他接着说：“告诉你吧。”

“什么？”

他说：“孟婆把自己的一部分记忆都存放在千寻塔，所以她才会不断地爱上新的人。光是她的喜酒，我都吃了二十来次了。你们这次要是想不折一兵一将的出去，就得知道让她想起来那些过往的记忆。”

“那，要怎么进去，你再去把钥匙偷出来？”我说。

他道：“就算你是我外甥我也不干这要命的事了，你听我说，我有一个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