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辰刚入卯时,张明儿蹑手蹑脚地穿过前庭,来到了后堂。
张明儿是名伙计,在这紫荆客栈呆了八年有余了。关于这客栈的雅名,每当别人问起,张明儿总是难以启齿,他也像老板娘嘀咕过好几次,就算咱们不讲那风水五行,不讲那商道法则,那咱们能不能就稍稍讲究一些呢?听听别个家那名字起的。
易安居,易行易住,平平安安。
留名阁,风流侠士,千古留名。
再看看咱们,姑且不论你是不是这老板娘,也总不能开在紫荆关,就这么随意的取名紫荆客栈吧?
当然,张明儿的抱怨毫无作用,不然这五年来紫荆客栈也早就改名换姓咯。
张明儿现在很心慌,他觉得今夜入住的一女一老有些个诡异。
虽说那女子确实有些姿色,远远瞅见便亭亭玉立,近个瞧见了也是明眸皓齿,皎若秋月,让张明儿耳红心跳的不敢对视。但是张明儿总感觉,这漂亮女子的身上总是有着阵阵冷气儿,从台桌前飘来,让他打了好几个冷颤。
而且这女子同行的老道更着实给张明儿吓得不轻,不光是那双目失明,有眼无珠,披头散发的像是个乞丐,更是当着张明儿的面吐出一股子黑血,且黑中发青。张明儿当紫荆客栈伙计以来,可是从所未见啊。
张明儿自幼便生性胆小,昨日的午时更是听闻市井盛传那天狗食月,百鬼夜行的传闻。
早先跟老板娘求情半日,只想避开今夜的客栈守夜。只可惜那老板娘半点不给颜面,直言道,要么守夜要么去喝西北风。
原本颤颤惊惊,如履薄冰的熬过了那丑时的天狗食月,安安稳稳的等到了卯时的到来,却不料等来了这二人。
一想到刚才二人只要了一间客房,伙计张明儿的心便揪了起来,心里胡思乱想起来。
这怎么看也不像是对父女啊。
那漂亮女子该不会是个吸食阳气的鬼魅精怪吧?不然那老头怎会口入黑血呢?若是如此,当今鬼魅的口味也未免有些重了吧。
若她一会把我捉住,要吸食我的阳气时,我该不该反抗呢?虽说她长得确实不错,可是听关口王大爷讲,这阳气可是日后家族兴旺之所在啊。不行不行,我还是不能给她。
想到这,张明儿折身回到前庭,从柜里掏出一把匕首藏在身上。
然后比之前更加小心的,蹑手蹑脚的。一番激烈的心里斗争后,来到了后堂那一女一老的客房门前。
无论如何,都要确定一番这二人是个什么情况。
就算我张明儿倒霉,那女子当真是个女鬼,我张明儿也不能死的不明不白吧?!
张明儿就这样不断的说服自己,攥紧着手中的匕首,挨到了那间客房的窗根下。
没事没事,就是瞧一眼,说不定人家是对正常的父女呢!
张明儿额上渗着冷汗,咽着吐沫,颤颤巍巍地起了身,烛火下,透着窗纸只能瞧见一个形似男子的影子。
不行啊,这啥都瞧不见啊。
张明暗想着自己都来了,心一横,挑着离自己最近的窗棂格,尽力控制着颤悠的双手,轻轻地,慢慢地刺破了那窗纸,留下一个小洞。
张明儿紧张的憋着气儿,闭上了一只眼,单眼顺着那小洞朝客房里看去。
紫荆客栈的客房布局简单统一,没有讲究,也懒得讲究。
入了门便是一片空地和一张床,没有桌椅也没有书案摆放,一眼望去,视野开阔,一眼尽收眼底。
此刻,张明儿顺着窗洞,看见客房门前的空地上不知从哪搬来了一只全身通红的木质沐桶,桶上是密密麻麻却又对仗工整的道符。
让张明儿失望的是,沐桶的水里坐着的却不是那漂亮女子。
张明儿一开始急着找那女子,没有细瞧那桶中的人。当他再次定眼望去时,才发现那沐桶中的男子从右胸起,少却整个右半身。
伤口平整,像是由极为锋利的利刃从上往下,一刀所切。而那沐桶中的浓稠的红水,原来全是那男子淌出的鲜血流汇而成的。
啊!!!
张明儿吓坏了,没忍住尖声惊叫道。
这辈子只杀过鸡的张明儿从未见过这么多的血,更从未见过房内如此骇人的场面。
一定是那个女鬼干的!那男子定是被那女鬼吸食了阳气,咬成那样的!
张明儿心里想着,把着窗户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的双腿止不住的剧烈颤抖着。
完了完了,女鬼吃人了!吃完了这男子,下一个就是我了!那老头肯定也是帮凶!
张明儿快哭了,心中划过各种可能,全都凶多吉少,站起了身刚想速速逃离此地。
谁料一个转身,却发现那“女鬼”就在身后,直愣愣的看着自己,原本那女子的皓齿明眸,此时却是他心中催命夺魂的双眸。
全完了,我要死了。
“救命。。。啊”
张明儿两腿一软,眼前一发黑,心中刚念想,求救的哀嚎还没说完,便一闭眼倒在了上官玥儿的面前。
“我,我长得有如此吓人吗?”
张明儿这一晕,把不知缘由的上官玥儿给搞迷糊了。她皱着眉毛,自言自语地说道。
“魏道长,这伙计怎么突然就晕厥过去了呢?”
当上官玥儿不知如何是好,正巧看着瞎老道人从客房中走出来,连忙询问道。
瞎老道人魏道长优哉游哉走出来,虽是双目失明,却准确的避开了伙计张明儿的身躯,走到了张明儿的脑袋前蹲了下来。
“诶,你说说这些个小伙计,天天不学正事,竟学那地痞流氓,扒墙根,戳窗眼。”
瞎老道人竟对着已经昏迷的张明儿说教了起来。
“诶,也不知道偷看了多少寡妇呢。”
瞎老道人虽然声如细蚊,但是还是被上官玥儿听得一清二楚。
想着在杨府封赦的西门外,初见瞎老道人时,老道人那不染尘世,仙风道骨的样子。到现在短短几个时辰以后,张口便来的粗鄙之语。
上官玥儿只觉得老道人在她心中高大的形象,瞬间崩塌了。
此时仍旧喋喋不休的瞎老道人,就像是个市井的老流氓。
嗯,还是经常趴别人墙根,偷看寡妇的那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