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已至此,涂山家的二人还是早已远走,离开了这破庙的是非之地吗,并没有去理会少年冷嘲热讽的话语。
瞎老道人盘坐在大雄宝殿的枯草之上,瞎老道人无奈的摇了摇头,侧目看着那在大雄宝殿内东张西望,晃晃荡荡的少年。
“讥讽那小狐狸两句,心中可是解气了?”
张明儿与上官婉儿自然不知晓,但瞎老道人与少年可清楚。
其实在涂山丘施已楚丘邑秘法将涂山玉书幻化人形之时,那涂山玉书便已是被涂山丘的灵气灌溉后从昏迷中苏醒了过来。
只是不知是因被少年打出了阴影,惧怕瞎老道人对老仆涂山丘的压制,不敢醒来。还是从猜测到自家老仆会以尾换尾,羞于面对,不愿醒来。
少年听闻后,嬉笑着转过身,对着瞎老道人点头笑言。
“这小狐狸气人的很,切磋时处处下杀招。你又不让我断他狐狸尾巴,我只能耍耍嘴皮咯。”
瞎老道人听后无奈的笑着摇头。
“原先只是小事,你最后一句言语却是把梁子彻底结下了。”
少年晃荡着身子,认真无比地沿着地上砖石之缝向前走着直线。之前与涂山玉书切磋之时,少年发觉自己对于身体的控制力极弱。原本切磋时并没在意,此时才惊觉,自己竟然连两砖石的直线路程都无法走完。
听到瞎老道人的话后,少年满不在乎的说道。
“那涂山玉书的心眼比绿豆还要小,就算我不说,这梁子也结死了。”
瞎老道人摇了摇头,叹息为少年点明了真理。
“在这战乱的年岁之中,从来都没有永远的敌人。”
少年沉默了下来,没有再跟瞎老道人言语相对。他转过了身,仔细端倪着许久没见的瞎老道人,尤其是他那双失明凹陷的眼眸。
少年虽然没有经历过那个七国稳定之前的年代,但从老人们的诉说,和史册之中的记载,不难想象出几十年前百国林立,列国争霸的残酷。
那是个人杰相争的年代,亦然是人人求存的年代。若硬要论起那个年代的好处,少年只能想到,那是个相对于平等的年代,让更多的庶民百夫长入伍后,借由一场场的战役,脱去白衣之身后光宗耀祖。
少年已是默然盘坐于枯草之上,一老一少相对无言了许久。
“这外域的天竺佛家怎会在大周发扬如此之快?”
少年忍不住开口解惑。
“不光是佛家,如今所有外家皆是放行传教。”
瞎老道人的话语,其实也是当今大周神州的内幕。
庶民百姓无从知晓,少年生前贵为大夏杨府的二少爷,早在幼年儿时便已是知晓一二上七国之内的行政纲要。
“大九家的老顽固们点头了?”
所以少年不仅听懂了,并且大感惊奇。
大九家占领的大周神州这块诱人的美食,何故又是何由愿意同外域流派们分享呢?
“他们竟然都点头了?”
在大概十余年前,少年尚且垂髫之时。大周的大九家们对于大周外域所有流入的教派们,皆都是默契而又坚决的打压之策。即便儒墨两家争执相对近百余年,无论何时何地,两家众人皆是水火不相容的态势。
少年记起自己约是七岁左右,一位七国院的墨家学子做客杨府时,竟是在杨府众人的盛大筵席之上,与杨府的老儒士争论不休,气的一把年纪的老儒士耳面通红,两人就差掀桌子干上一架了。
那时少年在席上看着平日里一板一眼教导自己的老夫子,平生竟会有今日这般姿态,从筵席便一直忍了一整晚的笑,憋得自己肚子都生生疼了起来,实在是令他印象太深,难以忘怀。
即便如此水火不容的儒墨两家,却在对于外域流派的打压上出乎意料的同仇敌忾,令很多看笑话的世人们都大跌眼界。
少年看着瞎老道人认真肯定的神情,大感不解,惊疑思索着。
“这是为何?”
瞎老道人有些心疼地看着少年,他自然是无法猜测到这世道变化的。
“发生了很多事情,无论是大晋三分的局势,还是大夏攻蜀的行动,太多太多事情都是你所不知的。”
一声叹息,今晚瞎老道人已是叹息太多次了。
他尽力用平稳的语调,温柔的对少年说道。
“子凡,你已经‘死’了有整整十年了。”
瞎老道人看着眼前的少年,从思索到不解,从听闻后难以置信到茫然费解。
月光洒落在天王殿门槛之上,黑夜之中,瞎老道人却切身感觉到少年那双天生俊美的双眸中,多出来一丝恐惧,一丝无力,和一丝愤怒。
复杂的情绪似是水波,伴随着少年体内未能完全掌控的天地灵气,连绵不绝地激荡于整个殿内许久。
最后,少年一拳重重地砸在身前的青石板面之上,留下了一个破开石板,凹陷土中的拳印。
“叔父,我父母如今身在何处?”
少年没有收拳,深深低下了头,颤声向瞎老道人问到。
“当年一事后,我竭尽全力探寻过,却仍不知晓你父亲的具体下落。”
瞎老道人语气如常,只是心底却是升起了无尽的愧疚与遗憾。
“至于你母亲,这大周神州内,也只有那个地方才能带走她。”
少年听后,扬起了头,复杂的情绪像是被火燃尽,只剩下了滔天的怒火,左眼单瞳的红眸在黑夜中发出妖异的光芒。
“他们,还活着吗?”
瞎老道人看着少年,直面着他那只红瞳中释放的蛮荒之气,默然摇头。
留下了今夜中最后一声叹息,悠长而又黯然。
“不知晓。”
瞎老道人看着少年,看着那只红瞳渐渐暗淡,最终归为如夜如墨的黑色,与黑夜重新化为了一体。
“他们,那时为什么不在?”
他突然想起上一次见到少年的时候,那时少年仍是稚子,似是才刚学会说话不久。
那时少年奔向自己时,摔了一跤,摔倒在厚厚的雪中,被她母亲扶起在怀中大声哭闹。
那时自己的双目还没有失明,而那个男人才刚同兄长一起从修罗炼狱的镐京浴血归来。他们一同站在杨府的那个院子里,身旁是那只秉冬而绽的雪梅,相视过后开怀大笑。
而那时少年在府中危难之时,他们不在少年的身旁。
十余年后的今夜,少年再次在自己身前痛哭流涕之时,他们也同样不在少年的身旁。
“逢你生时,有茫茫人盼你逝去。逢你逝后,又有茫茫人盼你重生。”
瞎老道人轻拍着少年的肩头,安慰着泣不成声的少年,缓缓说着。
“你父母当时给你取一‘凡’字为名,便是望你此世无忧无烦,平安长大。”
瞎老道人自然是知道少年的更多身世,只是此时却不便同他多说更多了。
“所以无论你此次破土重生,有多少阴谋布局暗缠其中。”
瞎老道人轻轻拍了拍少年的脑袋。
“你父母,肯定是最开心的。”
一股温和中正的灵气从瞎老道人的手中默默流入少年的体内,替他调理着体魄,安抚着情绪。
“你要相信,他们从来都没有抛弃过你。”
瞎老道人看着在自己膝上憔悴疲惫而沉睡过去的少年,嘴中喃喃说着。
“你要相信他们。”
像是对他说,却也像是对自己说。
“他们可是大周神州上,最了不的二人了。”
瞎老道人想起了三人从前的往事种种,嘴角忍不住上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