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等着长香悠悠燃尽之前，玥儿认真并且仔细的思考了良久。准确的说，是玥儿开始认真揣测刘婆婆的意图。

冥冥中，她总感觉刘婆婆下午的笑脸背后，是一个如同泥潭的深渊，一旦踏入，便无法回回头。

可是她转念想到，自己若是不去，不仅日后要受到刘婆婆的各种挤兑，甚至是自己在杨府都没办法有一足之地。更何况，这神效无比的仙宗香料，是目前家里母亲康复的全部希望。

在最后一番犹豫不决中，玥儿已经不知不觉中披着外衣走到了门外。

望着那不时被云雾遮掩的明月，玥儿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不仅是对这生活点滴中抉择的无力，更是对于自己命运无法导向，更无法掌握的无可奈何。

她何尝不想通过修炼来改变自己的命运？

只是那年的行笄礼，她泪流满面，竭尽全力，却始终无法将那该死的灵气，存留于奇经八脉之中。望着站在自己身后，同样泪流满面，憔悴如纸的母亲。玥儿第一次明白了这人间的冷酷与无情，她妥协了，因面容清秀，卖了身入了杨府做丫鬟。

人生几回伤往事，山行依旧枕寒流。

她不知道自己以后的命运会不会因为今晚自己踏出房门的一小步所改变，但她清楚地记得此时的月光皎洁如盘，挂在这人间很美。

“诶。”

这声叹息有着赞美，有着无奈，有着很多很多。

玥儿没有观察到的是，在她恍恍惚惚之中出门时，床上的祝姐姐眼皮翻动了很多下，就连呼吸都变得急促了起来。

而玥儿更不可能知道的是。

从子时她躺于床上的那一刻起，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皆是被站于杨府西门前的老道人所知晓。

那身穿一身黑衣道袍的老人，双目失明，原本散落至肩的凌乱黑发，此刻被一根银白道簪扎起。正是那酉时在龙台驿站酒馆里，事言半件的老道人。

另人惊奇的是，那老道人身旁侧卧着浑身发光的一兽。那兽乍一看，似一匹白头马儿，细看后，却能发现它通身是老虎的斑纹，且尾巴那搓红毛极为显眼。不知为何此兽全身自亮，站在瞎老道人身边犹如有一颗明珠。

“刘梅瑶，你同这小妮子讲清楚了？”

瞎眼老道人向左侧望向黑暗处，语气平淡的问道。

所说老道人双目失明，有眼无珠。但是此刻身处黑暗角落里的刘婆婆，还是感到了一股无形的压迫。

刘婆婆，刘梅瑶也因而慌张了。刘梅瑶管职杨府后院的教习姑姑，跟随杨府起起落落五十余年里，自然也是面见过无数大夏的皇亲国戚大人物，但是面对瞎老道人时，她仍是感到害怕，打心底的那种。

“行了，无论如何，这女子确实是最适合此事的阴体。”瞎老道人转过了头，“刘施主于此事的功劳我记下了。”

刘婆婆那慌张随着瞎老道人的话消失大半，语气忐忑且谦卑的试探道。

“奴家问过魏大真人，这女子交与真人后，奴家能否从十年前那事中脱身？”

刘梅瑶问完后，大气都不敢多喘一下。

“贫道自然说话算数，”瞎老道人摸了摸长须，“但是刘施主你要知晓，这一切的前提在于今夜此事无人知晓。”

“魏大真人放心，奴家早些时辰交与这女子一株南海仙香做缘由，往后即便是那大夏校事府来调查，奴家也敢拿命担保不漏丝毫马脚！”

刘梅瑶听后，大为欣喜，拍着胸脯，急忙说道。

“行了，贫道自然有办法知晓后事，刘施主不比在此多言担保。那女子马上就到了，刘施主你可以先回寝就息了。”

瞎老道人摆了摆手，天眼中察觉到玥儿已经就近，便打断了刘婆婆的话。

“奴家在此谢过魏大真人的大恩大德！真人尽管放心！谢过真人！”

说罢，刘婆婆对着瞎老道人激动地连鞠三躬，一转身，便从杨府西门的黑夜中消失不见了。

一路的心里斗争后，玥儿来到了这无人看守的杨府西处封门，看着封门上的“大夏杨府赦禁”字眼的白底封条，玥儿正惆怅于如何处置时。一声声鸣从西门后传来，说是声鸣，更像是一人在门外唱着江南那里的民歌一样。随后，西门自己便于玥儿面前敞开了。

瞎老道人与那奇兽的身影出现在玥儿视线当中。

这无风自开的西门，与眼前那发光的奇兽，都让玥儿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下意识的咽了口吐沫，不断在心里宽慰着自己，控制着自己尽量颤抖的不太明显，走出了西门，走向了瞎老道人。

瞎老道自然清楚的感觉到了玥儿的紧张，像是长辈看着自家晚辈一般笑了起来，朝着玥儿单手伸出一点，指尖绽出一团乳白的光团缓缓飘去。

这光团让玥儿更加紧张了，她下意识想躲开，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僵住了，只能束手就擒。

而那光团，看似缓慢，实则只用了两息，便飘进了玥儿的印堂之中。一股春日般的温暖，从光团中涌向了玥儿的全身。那温暖的感觉极为神奇，竟能消散了玥儿原本心中的焦虑与紧张。这感觉难以形容，就像是久游的异乡人归了家一般。

“好点了吧小丫头。”瞎老道人微笑不减。

玥儿的心境极为平静，而原本诡异的瞎道人现在瞧着也变得和蔼可亲起来。

“老道要问你个问题，这问题很重要，需要你平稳的心境来思考答复，所以往你的泥丸宫里传了点天地灵气，助你消除杂念。”

瞎道人看出了玥儿的疑惑，为她解惑道。笑容和煦的瞎道人，在面对玥儿与刘婆婆刘梅瑶时，简直判若两人。

“老道同你直说，人有七魄对七情，喜、怒、哀、惧、爱、恶、欲当中，我于今日子时你选择摘去哪一魄对应的哪一情？”

玥儿听后，思考了起来。刚想回话，却又转念想起来刘婆婆的嘱咐。

“在老道这里，但说无妨。老道在此担保，那刘梅瑶不可能会怪罪于你的。”

瞎道人的注意力一直在玥儿身上，这种微小的心理变化怎会逃出瞎道人的感知。

玥儿听后，顾虑大减，没有完全打消，但却是敢开口答复了。

“敢问真人，奴婢就是一介平民百姓。不得修行，没有那慧根慧骨。身为丫鬟，不得学读，自然也没那满腹经纶。那刘婆婆为何仅唤奴婢来此？真人又是何故要摘去奴婢一魄呢？”

不知道是那团天地灵气给予玥儿心境的拔升，还是这一晚上的事情让她压抑了过久，直到瞎老道人的发问后总算给她宣泄之口。总而言之，她还是一连串的反问了出来。

临近子时的月光，无声无息的滑落在少女的脸上。那勇敢发问的少女，自己却不知，眉梢那一丝的坚毅与藏于其间的憔悴，是多么的楚楚动人。

瞎老道虽看不见，却感知的格外明显，天眼中的豆冠少女也在不知不觉中，与以前立于不周山脚河畔的那女子，变得愈发相像。

豆冠年华，佳人初露。

月华洒落下，绝世而独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