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初升，鹿鸣山上积攒了一晚的雾气被逐渐驱赶殆尽，只剩下稀稀疏疏薄雾缠绕在山峰之上。一男一女坐在屋檐下，两人目不转睛的望着前面层层叠叠的树顶，一场大战在即。

丁十八眼神炙热，望着树顶随着山风吹过起伏不定的两道身影，少年好似忘了昨晚从天而降的恐怖经历，转头对年轻女子问道：“小刀，你说聂前辈跟我师父到底谁厉害一点？”

聂小刀已经换回了女儿身，此时愈发明艳动人，丁十八早上第一眼见到对方时，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到了地上，以为大早上见到了仙女，说不尽的天姿绝色，也难怪丁十八会不计前嫌主动示好。

聂小刀此时正挽着发梢，目光流转，思索道：“顾大哥的身手确实厉害。”

丁十八有些得意的笑了。

美若天仙的女子接着道：“不过，恐怕还是爷爷更厉害一点。”

年轻人嘴角偷偷一撇，也不反驳。

两人相对而立，顾长风面色平静，聂廷芳双手负后，面含笑意，脚下的那片树林颤抖的愈加明显，看上去两人似乎都是摇摇欲坠。

两人体内气机都已经迅速流转，但都没有急于出手。

某一刻，聂廷芳周身气势陡然一变，树叶飒飒作响，只见老者右手横放胸前，猛地向前一推，脚下绿意盎然的密林顿时像波涛一样倒向顾长风，后者面不改色，当那股气浪经过身旁时，年轻人的几缕发丝被悄然带动，然后就复归平静。

聂廷芳见状，脸上笑意更浓，双手母中二指相掐，在胸前结出一个手诀。

顾长风眼神微凛，知道那是道家符印，江湖上传言，在聂廷芳位于六大宗师之前，年轻的时候曾经跟武当山老一辈真人天聪道长有过一段机缘，二人相见恨晚，视为莫逆。甚至有传言称，天聪道长将武当密不外传的心法传授给了当时还名不见经传的聂廷芳，说起来聂廷芳也算道门半个弟子。也是从那个时候起，聂廷芳在武道一途开始一日千里，与后来能成为六大宗师之首有不可割舍的关系。

只见这位成名已久的老者双手微微向前一推，去势比上一次要慢上一拍，但整个气势却凌厉很多，如果说方才出手如小溪流淌，那这一次就是数十条小溪汇流而成的大河，澎湃浩然。

顾长风眼神一凛，双手左上右下，然后缓缓向中间挤压，只是挤压得极为缓慢。

聂廷芳看到这一幕时，眉头微微一皱，心中对年轻人以如此蛮横的态度去应对自己这一击感到一丝惊讶，同时也有一些期待。这一手小莲花是自己某次去武当拜访，在小莲花峰顶观云海偶然所悟，白云飘飘，看似无所定踪，实则终有己身，漫天云海积威至极致也能形成无穷威压，自己虽没有极力施展，难道就是你小子可以小觑的了？

劲气所过之处，树叶纷飞，顾长风衣袍鼓动，双掌挤压已过一半，但在离双掌并合还有寸许之际，却好似有一道难以逾越的天堑横贯在当中，无论如何也推进不了丝毫。

这一切当然逃不过聂廷芳的眼光，老人缓缓摇头，年轻人不可狂妄啊！

沉浮数十年的江湖宗师突然眼神一凛，只见对方虽然无法将双掌挤压在一起，但那朵‘小打小闹’的小莲花却也前进不了寸步。

老头儿心中似有不悦，右手缓缓抬起，再捏一道道门手诀，决定要用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打破年轻人的冥顽不灵，让其知难而退。

不过顾长风显然没有领会到老人的‘良苦用心’。

当那后发的一缕劲气慢悠悠的即将要灌入先前那道磅礴气机之时，顾长风双掌猛然合拢，而在手掌并贴的一瞬间，那犹如几十道小溪汇成的浩然正气顿时烟消云散，姗姗来迟的那一抹劲气一头撞在顾长风肩上，除了掀起一丝余韵，未建寸功。

聂廷芳心中微微诧异，紧接着抚须微笑，果然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欣赏的同时也激起了一丝好奇，这个年轻人身体到底蕴藏了多大的能量？先前据这小子亲口所说，他擅长的乃刀法，没想到内力也如此了得，看来还是有些小看他了啊。

聂廷芳突然双手平伸，身体缓缓上升，拔高数丈，随着越来越高的身影，老者周围的气机流转也悄然发生着变化。

顾长风心中闪过一抹讶异，一种玄妙的感觉在心中油然而生，这种感觉即使在大荆皇陵内与叶孤臣死斗之时也没有出现过。年轻人面色郑重，默念口诀，体内气机急速流转，四周也开始出现微妙变化，犹如在聂廷芳那浩瀚磅礴的气势包围之下形成了一方小天地，衣衫开始被丝丝缕缕的撕裂开来。

此时聂廷芳身居高处，浓郁劲气被其牵引萦绕在周身，然后在某个瞬间，老人的那方世界之外的气机不再向其涌入，而是围绕老人迅速旋转。

顾长风心有感念，知道那凌厉的一击就要来了，于是加速构造自己这方小天地。

天空之上的老者须发洁白，猛然间睁开双眼，双手相握，伸出右手食中二指，大喝一声，一股绵延浩瀚的劲气向顾长风扑去，后者不为所动，只是用心感受着那道越来越令人窒息的威压气势。

劲气所过之处，摧枯拉朽，聂廷芳如今已是大乘境高手，在境界实力上自然是碾压如今还仅仅是小乘天境的顾长风，但聂廷芳作为一代宗师，似乎打定主意不想以境界优势去欺负一个后辈，因此一直将自身境界压制在小乘境界，可饶是如此，老人所展现出来的气势也非寻常小乘境高手所能比拟。

顾长风额头微微渗出细密汗珠，可看不出其到底想干什么。

身在高出的老者脸上情不自禁的露出一抹得意，眉头突然一皱，随即心中无奈一笑，这小子当真如此自负？原来顾长风除了在抵挡磅礴气机所带来的冲击之外，居然分心去感受那股雄浑劲气的流转轨迹，这让成名几十年的老者有些无可奈何。

有些人与身俱来的天赋实在令人艳羡，不用花费太多的精力就能达到常人几十年甚至一辈子难以企及的高度，有些人则是天赋一般，但重在刻苦勤练，更是在修炼一途上有独到见解，顾长风显然属于后者。自从十六岁进入军伍以后，无论是在战场上与敌方将领捉对厮杀，还是进入江湖以后与人的生死相搏，年轻人往往能在抵御对方悉数攻击之下还能有“闲情逸致”去细细揣摩对方的出招路数，这种以战养战的方式也是顾长风能有如今境界的重要原因。

老人虽说已经看出了顾长风‘偷师’的意图，但没有丝毫怒意，并未像刚才那样增加劲力，相反乐见其成，就看他能领略其中几分精髓了。

顾长风周身气势陡然一变，衣衫粉碎，露出金黄色的身躯。

金刚不坏体魄。

年轻人猛然睁开眼睛，开始迎接那道浑厚劲气的冲击，自身构建的那方小天地开始急速旋转，那道浓郁的劲气受到牵引，也开始急速旋转，片刻之后竟然有临阵倒戈的迹象。紧接着就出现了令人惊讶的一幕，那团磅礴劲气离开顾长风开始向聂廷芳掠去，前者身体上的几丝血迹清晰可见。

聂廷芳无奈一笑，伸出右掌，‘轻描淡写’地在身前一划，那道凝聚了无比雄劲的劲气瞬间就烟消云散。

顾长风不去理会身上那几抹醒目的血痕，笑道：“前辈，能否接晚辈一招。”

刻意将境界压制在小乘境的老者淡淡道：“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