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南一直紧随主将左右,他眼观六路,发现对主将有威胁的倭军,便用箭或者长枪解决。施长廷虽然贵为参将,可上阵杀敌时却身先士卒,是以此时明军的士气高涨,越来越多的青州兵杀到了城门下,部分士兵正抬着巨大的木桩撞击着厚重的城门。城墙上的倭军见势不妙,用强弓射中了几个抬桩的士兵,由于木桩极沉,少了几个人后就无法抬起,有士兵想去补位也被倭军一一射杀,撞开城门的行动瞬间就被瓦解。
眼见城门短时间内难以被打开,施长廷看准一部攻城梯,从马上一跃而下,随后三两步就爬上了梯子。钟南原本是骑马跟在施长廷右后侧的,看见主将上了攻城梯,他也翻身下马,从临近的另一条攻城梯攀爬上去。两人一前一后,在箭林弹雨中快速向上爬,好不容易才爬到城墙口附近,却有一个机警的倭军发现了他俩,这倭军拿的是长弓,正待弯弓搭箭,钟南的箭却先行而至命中了他。施长廷借着这短暂的空隙,几个纵身后率先登上了城墙边沿,只是他人还没站稳,就有倭兵砍来一刀,施长廷稍微一侧身,刀锋擦着腰部堪堪而过。此时旁边另一个倭兵见状扑了过来,又是一刀挥向施长廷,这下参将大人便无处可躲了,除非退后跳下城墙,只是那无异于自杀。
千钧一发之际,还没爬上去的钟南见到自家主将危在旦夕,只觉得肾上腺素激增,他斜靠着攻城梯,侧身弯弓搭箭,动作如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由于钟南此时离施长廷仅数米远,箭矢瞬间将那挥刀的倭兵射了个透,其挥出去的刀离施长廷也不过一拳的距离。
参将大人长舒了一口气,快速跳到城墙的过道上才扭过头,发现是自己亲兵营的新丁救了他一命。没时间道谢,他招呼钟南赶快跟上,然后又挥着长剑杀了开去。钟南快速爬上城墙,和自家主将汇合了,两人背靠背,一人用剑,一人用长枪,沿着城墙一路砍杀,帮助更多的明军爬上了城墙。
随着一个又一个的明兵跳到过道上,加入两人的队伍,施长廷身边的青州兵越聚越多,倭军的缺口也越来越大。城墙过道并不是很宽,虽然倭军人数要多过明军,可是却没有什么优势,被施长廷和钟南带着的青州兵逼得节节败退。那倭将见此情形,仍然还是不愿放弃,他哇哇大叫着,似是在鼓动手下士兵往前冲,双方人马随即胶着在一起,开始了贴身的肉搏战。
肉搏战靠的就是不怕死的精神,不管对方多强大,勇往直前就对了,在这方面,明军可并不逊色。冲上城墙的一百多青州兵都是精锐中的精锐,施长廷也是不怕死的悍将,连第一次上战场的钟南都杀红了眼,他们不知疲惫一般挥动着手里的兵器,很多人的刀剑都砍起了卷。对上这样一群将士,原本擅长死战的倭军都越来越打怵,那倭将在后面看着己方慢慢后退的阵型,知道已无力回天,脸庞上渐渐有了惊恐的神色,他考虑片刻后当机立断,招呼着士兵开始撤退。
战场上的风云变幻往往只在转瞬之间,原本还不太明朗的局势随着南门倭军的撤退发生了重大变化。芦门的城墙上,战争已接近尾声,明军紧追着溃逃的倭军,无情地收割着这些侵略者的性命,同时有人快速打开了城门,大批的明军涌进城来,至此,芦门终于被攻克。
钟南将一面绣有“施”字的大旗插在了城头,同时给主将建议:追击倭军的同时派出数骑往西、北两门,告知己方其他明军芦门已破,同时也可以以此消息扰乱对方的军心和士气。参将大人深以为然,让他带上几个亲兵见机行事,钟南拉上陈克朋、崔大正和其他几个同袍,边跑边交代他们任务内容,下得城楼后,大家各自翻身上马,分头行动去了。不多时,平壤城里就响起了一阵阵大喊声:南门已破,倭寇溃逃!喊声随着阵阵清风飘散开来,而且是双语播报,其中的日语部分,还是一个和倭军打过多年交道的老兵教的呢。
正在中军阵营督军的李如松时刻关注着三个城门的动向,他远远看见了城南的“施”字大旗,心里惊讶不已——自己最不看好的南门居然率先破城。不过总归是好事,尽管不是他的嫡系部队取得了首功,可是作为全权负责援朝战争前线的大将军,无论哪支队伍摘得头筹,他的功劳总是少不了的。李如松不再去多想,命令明军火炮营加强射击,同时率领余下的人马加入了城西的攻坚战。不久后,含毯门、普通门、七星门、牡丹峰也相继被攻克,三个方向的明军逐渐合拢,收复平壤城便指日可待了。
镇守平壤的倭军主帅是第一军团的小西行长,芦门一破后他就知道己方大势已去,遂派人向友军寻求支援,可左等右等也没看见半个来援的人影,无奈之下只得率领残兵突围。他哪里知道,大友义统本来是率领了一支部队来增援,结果到了平壤城外,被明军震天动地的炮声给吓尿了,顾不得去支援小西行长,带着原班人马不战而退。
突围的倭军和明军在平壤城里一触即发,双方又是一场大战。如今施长廷部已经和主力部队汇合,大军围着西、北、南三面,逼着倭军往城东退去,小西行长并不甘心如此狼狈地退走,他带着人马且战且退,不时和明军激战一番。乱战中,李如松的坐骑被倭军火绳枪手击毙,李如柏的头盔也中了弹,不过兄弟二人都置之不顾,反而是愈战愈勇,明军士兵见自家主帅如此神勇,更是士气大震,将士们合力将倭军赶出了平壤城。
城外,小西行长清点了自己的人马,虽然被明军赶了出来,可是他手里尚余近一万余人,还有希望扳回一局。小西行长斟酌良久,同时担心城东仍有明军的伏兵,不敢多逗留,于是一路往北,最后退守到城北一隅风月楼,在那里,他重新振作了士气,打算先行突围,然后再伺机夺回平壤城。
视线回到城内,李如松下令暂时收兵,三部人马集结到一起后,将领们被召集到中军大营议事,士兵们也终于有了短暂的喘息时间。
山东将士的营地里,钟南累得瘫坐在地上,此时他才发现自己全身上下都是血迹,已分不清哪些是自己的,哪些是倭军的。他实在是太累了,没有精力去处理,只想能好好地休息一会儿,还没合上眼睛,就看到陈、崔二人向他走了过来。
看样子,两人应该没受什么大伤,除了崔大正的右肩被裹得严严实实以外,两人身上并无其他的包扎痕迹。兄弟三人随便找了块干爽点的地方席地而坐,之后陈克朋便问道:“二弟,听说你救了施将军一命?”
“哪里算救,我们亲兵的任务不就是保护施将军吗?”钟南不是很在意。
“话虽如此,可今天要不是你,施将军未必能全身而退!”陈克朋正色说到。
“对啊,二哥,不管怎么说都是你救了将军!”一旁的崔大正附和到。
“就算如此又怎样,还不是要继续当兵,”钟南满不在乎,“难不成能恢复我良民的身份?”
陈克朋知道钟南想摆脱充军的命运,回归常人,所以对救了上司的事情并不上心,他扭头看了看四周,发现大家都在抓紧时间休息,并没人留意他们的谈话,便低着头小声说到:“虽然还是当你的兵,但地位肯定不一样了,另外多少有赏金,而且你以后要想升职,就比我们容易多了!”
钟南原本不以为意,不过这话倒是听了进去,他现在虽然在亲兵营,可是毫无官职,就一个大头兵而已,要想改变身份,至少要当个游击或者参将之类的将军。如今听得可以升职,他心里也不免有些憧憬——能给自己一个什么职位呢?
估计会是个什长或者队长吧,虽然很低,但多少算是个官儿了,要是哪天再立个大功,估计又能升上一级……钟南心里计算着自己要立多少次功才能当上将军,算来算去多少有点心灰意冷,他很清楚在中国的军队里,要升职不仅是有战功就可以了,还得有赏识你的人才行,不然很可能会在队长之类的低阶官职上蹉跎一生,这种例子屡见不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