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南下,额日斯进攻宣府一线,伊德日进攻大同一线,阿都沁进攻蓟州一线。原本以为阿都沁这边是最容易、最轻松的,哪知第一次进攻就出师不利。
蒙古人早就关注着明军边境的动态,知道蓟州原总兵吴惟忠在年前去世后,朝廷任命了新的总兵。新任总兵名不见经传,他们估计是哪位大员的关系户,只是为了镀金才来蓟州上任。只是现在看来,这位新总兵早就有了对策,布下陷阱正等着他们往里面跳呢!
看着狼狈逃窜的部下,阿都沁的心里滴着血——这可是自己最精锐的骑兵啊,曾经的怯薛军,成吉思汗麾下最让人闻风丧胆的队伍,就这样毁在了自己的手上。若是以往碰到如此事件,阿都沁肯定会暴跳如雷,然后亲自带军去找回场子。可是今天,他却没有一丝立马杀将回去的念头,因为那如天雷怒火般的炸响,至今还回响在他的脑仁中,像挥之不去的梦魇。
阿都沁第一次感到了恐惧和绝望,恐惧来源于未知,他搞不清楚明军施展了什么魔法,让平地里连绵不断地发生了爆炸;绝望则是因为他知道,对于明军的新式武器,己方不仅无能为力,他更可能不敢再次去面对。
怎么办呢?阿都沁犯难了。
截然相反的景象出现在明军大营里,凯旋而归的崔大正眉飞色舞地讲述着刚才一役的细节。
“你们不知道,地雷响的那一下,连我们自己人都差点尿裤子了!我的妈耶,之前怎么没觉得声音有那么大呀,要不是我们早有心理准备,肯定要懵圈。”
“那倒是,我们隔了十多里地,都觉得地动山摇的!”刘虎大声说道。
“钟总兵,你是怎么做到的?”荆天楚比较关心缘由。
“说实话,我也没料到效果如此之好。在兵工厂的试验我只观摩了前两次,之后没时间留意,哪成想他们倒是鼓捣出了这么大的威力!哈哈……”由不得钟南不得意,这些新式火器都是在他的思想指导下研制出来的,如今效果好得出人意料,怎么说都是脸上增光的事情。
“我记得当时在军营里试验之时,威力并不特别出彩,这才几个月的时间,就增强了数倍,二弟你真是个天才!”陈克朋拍了拍自家兄弟的马屁。
“哪里哪里,我当时只是交代洪厂主他们,要尽量将火药在铁壳里面压实,这样爆炸起来的冲击力才够强。看来兵工厂的工匠们不但领会了我的意思,多半还融入了他们的想法。这次一定要给记上一大功!”
“总兵大人,那我们也有功吧?”梁稳根笑嘻嘻地发问。
“当然,只要赶跑了蒙古大军,军中所有将士都大大有功!”钟南大手一挥,王霸之气显现。
“可是我看蒙古人暂时怕是不敢进攻了吧?”欧阳山不确定地猜测着。
“有可能,毕竟这一次给他们的心理冲击太大了,没有完全消化前,左路军当是不会贸然进攻的。”荆天楚说出他的分析。
“我认同荆游击的判断!”崔大正接着话,“我们追击蒙古败军的时候,他们连反抗的心思都没有,落在最后的骑兵,看到我们追上之后,立马停下马来,然后抱着头,任由我们砍杀。如果不是被吓傻了,根本不可能如此害怕!”
“可是他们还有中路和右路两支大军呢!”钟南提醒了部下。
“宣府、大同没那么容易被攻下吧?”刘虎有点不相信。
“我也希望宣大一线的将士能挡住蒙古铁骑,只是眼下还不清楚具体战况啊。”钟南平静地说道。
“那我们先静观其变吧!”荆天楚提议。
“只能如此了!”众人附和。
……
花开两支,咱们各表一枝。进攻宣府、大同两地的额日斯和伊德日比阿都沁先行投入战场,两人凭着麾下人数的优势,步步推进。
宣府总兵于毅和大同总兵艾天伦也是老行伍出身了,只是手下人马捉襟见肘,八万多将士的名额实际却只有四万人左右,吃空饷的超过一半。其实两人也不是不知道这么做的后果,只是心存侥幸,如今真的遇到大队敌军来袭,种下的苦果也只有自己咽下了。
于毅和艾天伦还在坚持着,阿都沁却坚持不下去了。经过五天的煎熬,阿都沁终于下定决心返回察哈尔部的老巢,他不想自己辛苦历练出来的数万好儿郎,葬送在长城外的荒地里。
在这五天里,整个左路军都是崩溃的,第一波进攻中的一万骑兵折损过半,侥幸逃回来的将士连睡觉都成了奢望。他们只要躺下来,就会回想起当日的惨状,那场景历历在目——即使见惯了血腥场面的蒙古老兵,都很难不胆寒。
当天逃回来的骑兵,逢人就说明军的武器是如何如何厉害;还有人说那不是武器,而是“长生天”降下的滚滚天雷,为的是惩罚他们这些侵略者。不管哪种说法,都让左路军军心涣散,阿都沁就算想报复回去,也没多少人愿意追随他。
更让人不解的是,从第二天下午开始,军营里的将士没有先兆地病倒了,病情各不相同,有上吐下泻的,有皮肤瘙痒溃烂的,更有严重者还咳血不止。最先有上述症状的,全是第一天逃命回来的骑兵,之后其他营的将士也渐渐有人出现各种病症。
第三天凌晨,有少数得病的将士因为得不到有效医治而死去,这下可炸了营。尽管阿都沁强令各级将领封锁消息,可是军营里仍然传遍一道消息:由于“长生天”不满她的子民南下攻打大明,于是先降天雷,后又洒下了“瘟疫”的种子。目前已经有人被“长生天”召了回去,若是察哈尔部仍然执迷不悟,肯定还会有更严重的惩罚降临。
原本就有人传言,战争的第一天“长生天”用“天雷”惩罚察哈尔部骑兵,所以这道消息传遍整个军营后,相当大一部分人对此深信不疑。就连不少中层将领都觉得消息不是空穴来风,加上第三天、第四天又有将士相继死去,整的阿都沁都开始怀疑是不是真的是“长生天”要抛弃他察哈尔部了!
第五天,阿都沁手下最主要的中高层将领齐聚帅营,他们强烈要求打道回府。
“大汗,我们必须马上返回,这仗已经没办法打了!”万夫长乌尼着急万分。
“是的,大汗,现在军中都传遍了,说我们要是不停止南下,‘长生天’将抛弃她的察哈尔子民!”另一个万夫长巴图也主张撤退。
“那怎么向鞑靼部交待?”阿都沁仍然犹豫不决。
“哼,交待什么!他们鞑靼部和我们察哈尔部同属如今的蒙古三大部落,额日斯不就是仗着人多嘛,真早打起来,察哈尔部的儿郎未必怕他!”脾气火爆的万夫长海古拉大声说道。
“对呀,我们要是真的把全部骑兵葬送在蓟州,察哈尔肯定会被鞑靼吞掉的,额日斯就是一头吃人不吐骨头的恶狼!”乌尼也有此顾虑。
阿都沁听见诸位下属的言语,本来就不够坚定的念头,更加快速地被瓦解掉。巴图接下来的话犹如再添了一把火,“大汗,我们的倚仗就是察哈尔部的铁骑,有了这些才能在草原立足。否则就算我们打下蓟州,又有什么用,不可能在蓟州安营扎寨吧?”
“大汗,你千万不要被额日斯画的饼给迷惑了,我们的根,在草原呐!”
巴图最后一句话终于让阿都沁想明白,他们不是汉人,就算打进了京师,还不是要回到草原上。既然如此,何必冒着天大的风险和鞑靼部合作呢,要是没了护卫察哈尔的铁骑,等着他们的很可能会是灭族的灾难。
“既然如此,那我们明天就撤退!”阿都沁拍了板,“至于额日斯那边,我们如实告知就是,他要是不信,大可以亲自去领教领教明军的厉害!”
第六天,左路军在众目睽睽之下,井然有序地撤退了。得到消息的钟南等人无不感到难以置信,荆天楚还疑心是蒙古人的计谋,直言不可轻信。
“也未必吧,说不定是被前几日的场面吓破了胆,知道打不过,不撤退还能干什么。”刘虎倒是觉得阿都沁是真的撤退。
蓟州军营里,一众将领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钟南并不制止大家。眼见无论是判断蒙古人真撤退,还是觉得另有阴谋的两派人马都说服不了对方,他伸出双手做了个安静的手势,顿时营帐里便鸦雀无声。
自打第一天的战役过后,蓟州大小将领对钟南无不拜服。这样一个没有架子的上司,对待下属像自家兄弟,个人武艺不错,对火器又有研究,即使兵法一项暂时算不得精通,可在谋略上并不输当世名将多少。只要再经过几场战争的洗礼,肯定会是当朝一等一的大将,何况这位总兵大人还颇受万历皇帝的看重,跟着他肯定少不了富贵荣华,大家有什么理由不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