抛开杂念,钟南仔细听了听孙承宗的演讲内容,里面干货不少。比如在辽东最应该提防的当是努尔哈赤,此人近几年来四下出击,将地盘越打越大,早晚会严重威胁到大明的江山;再比如应该重新派遣将领,取代李成梁一系在辽东的统治地位……
钟南越听越惊讶,孙承宗的大局观和危机意识,比同时代的明朝大臣强的不止一点半点。就只凭这一点,只要被“伯乐”发现了,他就可以一飞冲天。
之后那些发言者的演讲就要差得多了,钟南耐着性子听完,然后给周如砥说了几句。于是论辩结束后,孙承宗便站到了钟南的面前。
近距离打量了一下孙承宗,钟南更觉得此人不简单,他多半猜到了自己的身份不低,可是却没有一丝紧张和局促。
“稚绳啊,这位是新任兵部右侍郎钟大人,想必你应该也有所耳闻吧?”周如砥先行做了介绍。
“可是一战便逼退蒙古几十万大军的钟侍郎?”孙承宗脸上有了深深的敬佩之色。
“传闻略有夸大,钟某受之有愧!”钟南没想到自己的“光辉事迹”已经广为流传了,脸上多少有些汗颜。
“小的孙承宗,见过侍郎大人!”
“使不得使不得!”看见对方真心实意地跪拜,钟南连忙上前阻止。他从小到大受到的教育就是“人生而平等”,所以并不喜欢别人给他行大礼,总觉得有辱人之嫌。
“侍郎大人,小的是真心佩服你!”孙承宗的话很诚恳,当是发自肺腑。
“要是稚绳你愿意和我一起,以后也会有这样的机会的!”钟南已经是直勾勾地引诱对方了。
“这个……”孙承宗万万没料到对方是想招揽他,而且一点也不拐弯抹角,这让孙承宗有些不习惯。古人说话总喜欢先云里雾里地瞎扯一通,原本三两句话就可以说完的事情,非要聊个十分钟甚至半个小时,这是钟南很反感的陋习。
“就像你说的,辽东埋有隐患,努尔哈赤早晚会给我们带来大麻烦。既然这样,难道你不想做点什么吗?”钟南的话像挠痒痒一样,挠得孙承宗心里像猫抓一样,建功立业、保家卫国是他的理想,要是真的能为此出一份力,他想不到自己为什么要拒绝。只是孙承宗想不明白的是钟南为什么会看上他,自己过了而立之年,仍是一事无成,怎么能吸引到兵部侍郎这样的红人呢?
“侍郎大人,真要是有这样的机会,小的自当义不容辞。只是小的才疏学浅,还真怕误了大人的大事。”
“呵呵,别的不敢说,看人我还是有一套的。稚绳你就是一匹‘千里马’,只要给你奔腾的空间,有朝一日肯定会惊艳四方的!相信我!”钟南像拿着糖果拐骗小朋友的“怪蜀黍”一样,一步一步地攻克了孙承宗的心理防线。
“既是如此,孙承宗敢不从命!”
钟南等的就是这句话,听见对方答应了自己的邀请,高兴地哈哈大笑,“今日有此大幸事,哪能不好好庆祝一番。还请祭酒大人和稚绳赏光,我们好好喝上几杯!”
三人找了个上好的酒家,钟南吩咐胡焕山去整治酒席,他则是和周如砥和孙承宗攀谈起来。尽管已经挖到了孙承宗这样的大牛,钟南仍然不满足,他希望周如砥能够帮他再发掘挑选一些真有能力之人。
周如砥自是没有推辞,自己培养的学生能够被人赏识,也是对作为国子监祭酒的他的一种肯定。问清楚钟南对所需人才的要求后,周如砥应承了下来,直说回去之后一定留意。
周如砥这个祭酒的级别,按照后世来看至少也是个教育部副部长再兼任某清某北的校长,他只是不善于交际,并不是说他不懂人情世故。听得钟南让自己帮忙,他也知道这是个好机会,便起了投靠的心思。
钟南如今最缺的就是各类人才,既然对方有心投诚,哪里有拒之门外的道理。至于来投者的品行、能力、以及忠诚度等,暂时不用太过计较,等到合适的时机再做甄别就是了。
一顿酒喝得宾主尽欢。
散场后,钟南让人在钟府附近租下了一套院子,用作之后谋士们的住所。由于没过于计较租金高低,当即就谈妥了一套一进的四合院,离钟府不到一公里的脚程。亲兵队又马不停蹄地购置了生活用品,不到半天,已经可以入住了。
宅子准备妥当后,钟南直接将孙承宗送了过去。
“稚绳啊,你也知道我的俸银不高,府上的院子也不大,只能暂时先委屈你了。”
“侍郎大人说笑了,依我看,这处宅子已经很豪华了。何况我辈中人,对这些并不看重,要是他日真能跟随大人建功立业,那一切都值了!”
“那就好,看来稚绳是‘大丈夫不拘小节’,这才是我辈中人的风范呐。”钟南越看孙承宗越觉得满意,也十分庆幸自能将对方招揽过来,相信这种机会以后多半再难碰到了。
安顿好了孙承宗,钟南接下来要考虑的,就是如何壮大自己的势力。不光要招揽人才,他也要进步才行,而要想进步,就不能不和如今朝中的几大势力交好。
万历初期,朝廷上下就只有一股大的势力——张居正为代表的官宦集团。张居正不仅和司礼监的一号人物冯保打得火热,就是后宫的李太后对他也是鼎力支持,如此一来,整个大明王朝就属他权利最大,连朱翊钧都要退避三舍。
“一条鞭法”的改革能够得以推行,很大程度上就得益于首辅大人的无边权势。只是在古代的皇权社会里,这种架空皇帝的人物是少之又少的,大多数官员都要仰仗皇帝的鼻息,并且在皇帝的平衡之道中各自站位。
张居正去世后,朝廷中的势力各自洗牌。到得万历二十三年,也就是前首辅大人走后三年,朝中的势力划分已基本定型。
首先,此时的最大势力已经变成了朱翊钧,他在清算张居正的运动中,彻底树立起了自己的权威。这也是古代大多数时候的正常情况,毕竟皇权社会里,要是皇帝的权利都没有保障,那龙椅坐着有什么意思。
除了皇帝之外,能拿得出手的势力,也就是太监张鲸和以申时行为首的臣子们这两拨了。张鲸利用自己常伴皇帝左右的便利,迅速取得了朱翊钧的新任,把持了东厂和内府供用库,渐渐有了些话语权。
以申时行为首的朝中大臣们,他们吸取了张居正的教训,变得更为圆滑,不再有“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那种使命感。这股势力较为松散,加上他们没有统一的政治见解和领头的实力人物,所以严格来说,并不是一股成熟的势力。
这两股势力都是依附于万历皇帝的,同时皇帝也需要他们来维持后宫和朝廷的正常运转,加上大家还处在蜜月期,所以相安无事。
至于“东林党”、“浙党”等,目前还没影儿。
经过深思熟虑,钟南决定趁着这个时机,和张鲸拉上线,再和申时行等一众大臣搞好关系。只是还没等他有所动作,就发生了一件大事,让他不得不放缓步伐。
五月初一,早朝日。
早朝一开始,首辅申时行就出列上奏,说起了立太子的事情。
“皇上,如今皇长子已经快十三周岁了,应该早日把太子的身份确定下来。”
其实这件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被申时行提及了。自从他升任首辅后不久,就向万历皇帝表达过“早日册立太子”的建议,只是被对方多次以各种理由拖延而已。此次旧事重提,不过是为了让皇帝兑现之前的承诺而已。
原来三年前,申时行就给皇帝上过奏折,列举明英宗两岁、明孝宗六岁被立皇太子为例,要求万历皇帝册立刚十岁的朱常洛为太子。
朱翊钧则是拿出祖训“有嫡立嫡,无嫡立长”的说辞来,说是王皇后虽然暂时没有生育,但是不代表她不会诞下皇子。要是自己册立了朱长洛为太子,他日王皇后有了儿子怎么办,自己不就是违背了祖训吗?
于是立太子的事情就暂时缓了一缓。只是后来,万历皇帝并未有过宠幸王皇后的举动,相反对郑贵妃和李敬妃则是宠爱有加。
大臣们一看,你这不是忽悠我们嘛,都不上王皇后的床,哪里有可能生得出嫡子来。既然这样,我们就不得不再次提醒皇帝你了。
之后,不光是内阁的几位大学士,包括其他的各位重臣和言官,甚至地方上的官员们,也经常有人上书,要求皇帝尽快确立朱常洛的太子身份。
万历皇帝只得一次又一次地使用拖延大法,稳住大臣的同时,却没有一丝要册立朱常洛的意思。
三年来,这种你来我往的争斗已经多次上演,每次朱翊钧都能在最后全身而退。今日见得申时行提起这个“老生常谈”,他并不觉得能掀起什么风浪,仍然想以一句“过后再议”来蒙混过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