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是她的新婚之夜,她却一点也不高兴,因为她嫁给了不喜欢之人——
真是讽刺!
屋里一片寂静,还能隐约地听见屋外虚假的热闹与浮夸欢笑。
刚刚,她踏进婚房之前,瞥见了一方池塘。
此时,正逢院内莲花盛开之际罢?——花繁叶茂,被风一吹,散发一股子清雅的花香,染得满屋子都是……可是,为甚么他不种桃花,却偏种莲花呢?
他明知她最喜欢的是桃花啊!
她惆怅万分:莲花生长在水底——水,水,水,这总使她想起连通齐国与吴国的邗沟确因她而凿起!邗沟是一条运河,起初源于意外与偶然,原该造福平民百姓们,可惜平民百姓们还未受到多少恩惠,却要被迫波及战争……
君父悔不当初,却无力阻止,日夜咒着为甚么他会鬼迷心窍,许诺运河开凿一事。惜叹他为了护住齐国,不得不……
回过神来,她心恍然,轻声一叹。
她抬起眼眸,放眼望去,全是红色,尽显喜庆之意:两只红烛正在燃烧,桌几显眼地摆放四色小点和一个匏瓜。十二名侍女们——不是滕女们,透着敬畏,随侍她的周边。
戴着红缨,她穿着广袖对襟翟衣的玄色礼服,华贵又大方,与往日判若两人。
但那又如何?——即便她再美丽高贵,她亦阴差阳错地重复老路!
她冷眼地望着四周。
方才当着众人的面儿,她不好撒泼,如今到了自家的婚房里,她忍了再忍,终是没能忍住,倏地起身,一骨脑儿地摘扔了红缨!
周围的侍女们吓了一跳,想帮她戴回红缨,被她严厉地瞪眼,吓得驻足原地。
这种尴尬的对峙并没持续太久。
不久,门外终究传来了动静:侍女们个个一喜,而她却是浑身一颤!
房门被打开,侍女们一扫颓态,笑容满面地奉迎上去。
来人,果然是……
额前有一缕白发。
来人生得高大,长相威武,却难得刮了胡须,特意地穿上浅绛色的黑边爵弁服,再带着一票身穿玄端的随从,与他简朴肃杀的平时截然相反。
然而他穿得再是喜庆,也没法子让她开心。
她板起脸来,不给未来的丈夫一丁点儿面子。
在场的侍女们心惊胆战。新郎瞥见角落里的红樱,笑容便是一僵。随后,他挥了挥手,若无其事地命令那些侍女和随从赶紧出去。
随从应声而退,侍女们则强忍惊惧,娇娇俏俏地祝福道:“恭喜郎君,贺喜郎君,今天是郎君的大好日子,祝郎君与姬子和和美美,共度良辰,早生贵子!”
言罢,侍女们才从容自若般地退下。
待无关之人退离之后,新郎捡起红樱,用一种心疼的语气责备道:“怎地这般不小心,为何要摘它下来?”说罢,又给她重新地戴上。
一言不发,她任他折腾。
随后,新郎再认真地摘下她头上的红缨,用充满爱意的眼神望向她。
板着脸儿,她依然目不斜视。
“邗姬,我终于娶到你了。”新郎浑然不在意她的冷淡,反而敛去了不愉,温声地开口,“再来‘合卺礼’,你我便行夫妻之礼罢。”
新郎面带温柔,将一个匏瓜剖成两半。
新郎执了一个饮酒,她却没接拿另一个,只淡淡地道:“现在你已算娶了我,应该履行承诺了罢?”
新郎一顿,眼里划过一丝狠意,忽地丢开匏瓜,微冷道:“你嫁给我,就只为了那件事么?”
——不然呢?
她不说话。
新郎锁眉抿嘴,突然道:“你还想着他,是么?”
——是又如何?
她轻轻地扭过脸去。
新郎直视她的双眼,突兀一笑,说道:“就算你还想着他,他也不会来娶你……你是不是忘记他已娶了夫人,还借机挖沟,想要吞并齐国的事了?”
“……我并没想他。”被他直戳心底,她睫毛微闪,强忍酸涩。
新郎听罢,扳过她的身子,紧紧地抱住她,喝道:“无论你想不想他,现在陪在你身边的人是我,是我——”
他抱得很用力。
略微感受到了他那份执着的心情,她迟疑一下,也轻轻地回抱了新郎。
新郎心中一喜,看向她,刚才的恼怒顿时抛到了九霄云外,忙喜道:“你心里是有我的,对么?……我会对你好的,比任何人——”
神情一凛,她立即缩回了手:她既不心悦他,便不能给他任何希望——
“……只要你答应履行承诺。”理智回归,她低眉看地,小声地请求。
明知他听到「承诺」二字,定会发怒,但她仍是说了。
毕竟,这本就是一场交易。
新郎抓紧她的手臂,沉声道:“……好,想我履行承诺,也要看你够不够格。”他挑剔地打量她,目光划出一丝恼意。
定了定神,她知他的心思,浑身一颤,几乎是颤颤抖抖地搂住新郎的脖子,尔后将整张脸蛋埋进新郎的怀里。
……糟糕,这大概已是她的极限了。
幸好新郎也没太为难她,只是他的动作相当粗鲁。
但她必须默默地承受。
低下头去,新郎寻着她的耳朵,使坏地吹了几下。
微温的轻风,令她耳热,低声一叫。
新郎听罢,两手坚定地轻抚起她。
衣物被丢置一角,红绡纱帐被放了下来,她和他紧贴一处……
“你是我的了。”耳边,回荡着男人的低语,“邗姬——”
“按照约定,按照约定……”她费力地提醒。
“我有记得。”男人附耳,信誓旦旦说,“……你且放心,我以邗沟,定驱吴军!”
他的眸子闪亮闪亮——
那一时刻,他充满了自信!
“你……”
得到他的保证,她放下心来,却止不住地叫出声来。
一夜旖旎。
许久之后,她才微惊新郎早已起身了。
天亮了?
慢慢地,她睁眼。
思绪如潮,她缓缓地忆起以前——
一切,要从那一年说起。
词曰:
「运河三千年,惊叹亦惊赞;有始方有终,传承不复憾!……」